忙着為敝教育中心新一輪的通識課程招生。 說來汗顏,平日的我,接工作幫人度tagline,度soundbite,度口號,總愛懶叻批評別人的文稿又冗長又沉悶,豈料輪到自己,一樣觸礁。 死穴,叫作「在乎」。當你把自己深深相信的價值,推介給別人,總是想講多一點、深入一點、圓滿一點。一句都不能少的後果,就是對方其實一句都接收不到。 努力挨家挨戶解釋,自己的理念,如何不走主流雞精操卷路線,真正走入學生的心。廣告界的朋友聽得打呵欠,回我一句,你可否把兩小時的演繹,化成一個一分鐘的「懶人包」?應該易入腦點。 到圖片式的「懶人包」出爐了,他又說,不如你把要說的,省成一句說話? 我抓破頭皮,心大心細,舉棋不定,還是友人旁觀者清:「計我話,你這叫作『用國際學校的模式,去教本地學生。』」 噢,叮一聲,明晒!國際學校令你想起甚麼?小班教學、師生比例低、反對填鴨、鼓勵探索式學習,不操卷但着重訓練孩子的組織、表達和思考能力。孩子們學習動機高,快樂而自信。 這些,不正正就是我們經營多年來,一直在作的事嗎?六年來,孩子們開開心心來上課,愉快學習,成績有進步,自信心有提升,由一張白紙,變成有着屬於自己獨特色彩的年輕人。 教學模式像國際學校,收費像不像?朋友說,咱們是「國際教育,街坊收費」。哈,好一句soundbite。 想知多點我們如何以生命影響生命?學通識為何不只幫助考試,也可以找到生命的價值和方向?31/5(日)及27/6(六)下午四時歡迎來聽免費講座。報名電:25120699。詳情見:http://livingword.edu.hk/course/ls.html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網上熱議,不遲到不等於好員工,打工仔舉腳贊成。 打工仔抗拒工業式管理。何謂工業式管理?記得多年前參觀一家港人北上大陸開設的工廠,老闆很以自己的管理方針自豪。其中一項措施,看得我嘆為觀止: 每名員工身上都袋着一個咪錶,埋位開工時,咪錶插在生產線上。離開上廁所,就把它拔走。每月計數,如果如廁時間太長,就會扣人工! 這些管理作風,簡直是「非人化」的極致。而在香港,當然也有無數要求返工打卡的公司,或者遲到一分鐘都黑你面的老闆。 有人覺得,所謂「返工時間」,朝幾晚幾,只適合某些工種,例如超市收銀、銀行櫃枱職員,或者有既定時間的服務行業員工。其他崗位嘛,應該信任員工自己有分數。 然而,在分別當過打工仔、別人的上司和自由工作者後,我反而相信,不遲到不等於好員工,但好員工不會遲到。然而何謂「遲到」,其實需要重新定義。 有些工種,重點是交人,例如售貨員。有些工種,重點是交貨,例如寫稿。還有一些,重點是交數,例如賣保險。 任何工作,都要守死線。在限期前,老闆要求的,就要出現,只是性質(人、貨、錢)不同而已。而經驗證明,做人不遲到的人,做事也很少過死線。反之,無時間觀念的,往往對工作也無甚投入感。 遲到與否,重點不是時間的多寡,而是──責任感。 管理的最大災難是,要交人的,告訴你:「我都無嘢做,使咩咁早返。」該交貨/數的又會說:「我已經準時返工,仲想點?」營營役役搵餐食的你我他,往往其實搞不清,自己工作崗位的真正責任。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上回談及日本的銚子。其實,還有這一段。 數十年前,香港播過一齣日劇,叫作《海誓山盟》。故事像日本版羅蜜歐與朱麗葉,講醬油廠女兒跟漁夫之子交往,遭家人反對,然後排除萬難相愛。 老套吧?但劇本寫得極細緻,感動了無數觀眾。故事發生的地點,正是銚子。然而我一直不明白,造醬油跟打漁,有甚麼深仇大恨?吃魚生也要蘸醬油吧,簡直就是絕配了。終於,在銚子的「外川鄉土資料館」中找到答案。 別以為醬油是普通不已的調味料,原來許久許久以前,醬油是奢侈品。長時間的提煉,令人覺得,醬油好比藝術品。醬油商富甲一方,看不起漁夫,認為打漁是人人都懂的雕蟲小技,幾近不勞而獲。勢成水火的兩個行業,別說當親家,連做朋友都難。 然而,漁夫也不一定是窮的,大船主都很有米。而且船主有船主的氣魄,一百數十個手足跟着你。當年的制度是,不出糧,但包食住。新年來了,每人送一件簇新縫製的大彩衣,印上船家的寶號,大吃幾日幾夜,慶祝一年的辛勞。那種忠誠的歸屬感,是大海上出生入死換回來的。 我一邊捧着老舊的醬油壺,一邊端詳船家搶眼的手工彩衣,忽然明白,故事裡各據山頭的兩戶人家,如何各自擁抱傲慢與偏見,苦了一對小情人。 看守資料館的婆婆說,當年拍攝期間,工作人員都借她的大廳休息,喝她沖的茶,今天她還保留着大堆花絮照。婆婆見我捨不得走,隨手摘下了一塊魚網送我:「這個,拿去。可以當百潔布用來洗碗,或捆好用來擦背洗澡。」我珍而重之收下,回家掛在窗前,紀念那一道漁川的風景。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日本最東端的銚子,大部分日本人一生未必去過一次,我卻中了毒般去完又去。上癮,說不出原因,大概是因為當地那份鄉土情吧。 慣例乘銚子電鐵到總站外川,竟遇上了從前沒見過的「外川鄉土資料館」。好奇走進去,豈料一留就是兩小時。館內的婆婆,把一生娓娓道來,她的經歷,跟外川的歷史,就是分不開。 話說銚子電鐵啟用於九十年前,是當時得令的基建。十年前,卻因為沒有乘客而面臨結業。婆婆一生從未離開銚子,對銚子感情極深,完全不能接受電鐵的消失。天真地想,如果辦一個資料館,會不會吸引遊客搭電鐵來參觀? 辦資料館要有地方。老人家無錢,於是把心一橫,把自己的家拿來作會址,自己再另覓蝸居。展品呢?挨家挨戶去找。書籍、刊物、照片、生活用品、工具、漁獲標本、化石等等。久而久之,不用主動出擊,街坊聞風而至。有好一些,臨終時不忘把畢生珍藏的文物拿過來,如此這般送別,委實催淚。 在婆婆眼中,今天人跡罕至的銚子,想當年風光不已。早期的居民大都是由日本中部的和歌山移民過來的。銚子有田有海,是耕作和打魚的好地方,窮到燶的和歌山民眾,坐船來到新天地落地生根。資料館內,大地圖和長長的名單紀錄的,就是歷代移民的家族名字。 我問婆婆,一個人經營這資料館,不辛苦嗎?這個看來只有六十出頭的長者答我:「我生於1936年,不知還能活多久。這是我為銚子做的最後一件事。」我聽得鼻酸,心想,值得的,畢竟資料館成立後,久不久就有中學生來參觀,而銚子電鐵,也暫時存活下來了。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在日本千葉縣茂原駅的接駁小巴上,看到廣告,是日和太鼓祭正在開演,乾脆取消原定行程跑去看。 一直喜歡和太鼓,那充滿節奏感的隆隆鼓聲,一聽就教人血脈沸騰。留學那年,很想參加校內的和太鼓隊,但一星期要練三天,而我在日本就只有這麼一年,太奢侈,打消了念頭。 當時宿友是隊員,每次練習回來,全身揮汗,雙頰泛紅,神彩飛揚,叫我好生羨慕。和太鼓雖然是力量形的樂器,但女鼓手總比男鼓手好看。因為打鼓的過程其實更像一場舞蹈,配合鼓聲和節奏,彎腰、踢腿、揚手、轉身,有時還會翻筋斗甚至一字馬,女鼓手剛柔並濟,婀娜多姿,比男鼓手更有層次。 間中,也有和太鼓隊來香港表演,但山頂票也要四、五百元一張,還要是室內演出,實在無癮。那及得上這一天,千葉茂原的「Longwood Station」,原本是遊樂場,結業後改裝成大型露天表演場地。 陽光普照,天朗氣清,鼓手各據一隅,施展渾身解數。觀眾就乾脆席地而坐,隨意吶喊鼓掌。演的、看的,都情緒高漲。 十個隊伍公開比試,一玩就是五小時。有學生隊伍,青年隊伍,地區代表,團體代表等等。但最好看的,是幾代同堂的演出。老婆婆老而彌堅,小孩子要墊高腳才能打鼓。整整半小時,小妹妹拍子精準,手臂有力。歌曲之間的轉場,大人們在搬抬托,她就一個人獨奏,撑起氣氛,換來如雷掌聲,掌聲愈多,她就打得愈起勁。 完場時,司儀宣布,這個年紀最小的表演者,原來只有三歲!全場喝采。一直大方兼壓場的她,竟然靦腆一笑。大人一手把她抱起,她一頭依偎在媽媽的肩上,一下子,又變回了撒嬌的小孩。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電影《數造天才》裡,媽媽問天才自閉兒Nathan:「告訴我,爸爸跟你做過甚麼,令你跟他那麼親近?」 Nathan說:「他把薯條塞進鼻孔裡!」「甚麼?!」媽媽聽得傻了耳,立即拿起吃剩的薯條,塞進鼻孔裡。「這樣做,你就會跟我說話了?就這麼簡單?」 當然不是。爸爸對Nathan,還做過很多其他事情。他知道Nathan甚麼都不愛,只愛質數,就跟他聊質數。生日蛋糕的洋燭數目,他教Nathan用數字打油詩來數。二人砌好了小火車,每一卡都用質數來命名。 爸爸愛Nathan,媽媽也是。分別只是,媽媽用了Nathan不能理解的方法。例如,給魚兒換了水就可以吃雪糕,結果Nathan賭氣放了一屋的水。其實這故事,不是講天才,不是講數學,甚至不是講自閉症,而是關於──溝通。 Nathan算不上嚴重自閉,至少他仍渴求聯繫:跟爸爸、媽媽、數學老師、張梅……只是他不懂表達,也不懂得讓別人明白如何親近自己。 Nathan對質數執迷,只吃一份七顆的蝦球,因為「七」是質數。媽媽每次都得乞求快餐店職員破例為她安排,對方被煩死了,她也耗盡心力。張梅呢,蝦球多了一顆,乾脆吃掉,就剩下質數的七了。 有溝通天賦的人,懂得四両撥千斤,像Nathan爸爸,像張梅。但大部分人,只能摸着石頭過河。那條塞進鼻孔的薯條,我們都想擁有,但總是像Nathan媽媽般,走了很多冤枉路,才找到答案。 最後Nathan因為愛張梅,突破了害羞的性格。媽媽因為愛Nathan,終於走進了他的心。數學老師因為愛媽媽,鼓起勇氣接受輔導。溝通的門匙,說到底,不是甚麼,只因為愛。有愛,就算技巧再笨拙,最終都會走進對方的世界。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雛妓》最好看那一幕,是何玉玲和甘浩賢最後一次碰面。 在此之前,二人不歡而散。何玉玲要他來畢業禮,他來了,卻不肯現身。何玉玲走到他家樓下等他,哭着問:「八年來,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他,只是冷冷說了句:「我們到此為止。唔該。」 多年後再見,甘浩賢已在倒數日子。他約她出來,提出最後請求:「你可否不要來我的喪禮?」 女人失望透:「你怕我搞你的家人麼?」男人說:「不,不是我。是你。你有大把前途,別讓人知道,你曾跟我一起。」女人一呆,忽然明白了所有事情:「所以,你是愛我的。」男人無力一笑:「還重要嗎?」 重要。他媽的重要。她終於等到一個答案,她唯一在乎的答案。女人愛一個人,盡全力跟他一起:「我可以放下一切照顧你。」男人愛一個人,千方百計把她推開。尤其,當他發現,自己不能再給她甚麼。 當日的高官與女孩,處境逆轉。變成了癌症病人和名記者。男人知道,何玉玲會有自己的天空。他愛她。最大的愛,要有最大的狠心。臨終都不要再見,是他對她能做的最好的事。 女人花了一生去明白,為甚麼無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雛妓》裡那條雛妓線,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何玉玲的成長。 人一生,會遇上一個很愛自己、很懂自己,卻不能一起的人,像甘浩賢;一個太像自己,所以非親非故都會去幫助的人,像Dok-my;一個不明白自己,卻會守護自己的人,像Raymond;還有很愛很愛你,但也令你無法原諒的人,像媽媽。當你跟這些人的結,一一解開了,你也重生了。幕下那刻,何玉玲的人生,才剛開始。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許多人說,《雛妓》裡的何玉玲和甘浩賢,由買賣發展成愛情。但是,看真點,或許連當事人也不察覺,二人之間,由一開始,根本就是愛情了。 有一點,是整個故事的關鍵,表面看來,很犯駁:何玉玲討厭母親出賣肉體,自己也在被後父強姦後,留下極大心理陰影。帶着這種對賣身的反感、對男人侵犯自己的仇恨,怎可能輕易走上賣身的路? 因為她已無選擇?不見得。她連瞓街都肯,打份工掙少少錢,肯定不用餓死。有中年阿叔曾打她主意,她不也乾脆把他打發走了? 何玉玲看上甘浩賢,是因為「一生人第一次,有人跟我傾這麼多偈。我講,他聽。」她一直渴求依附,她曾對同母異父的弟弟說,「安」字怎麼寫?「女」孩子,棲身於一個「家」,就「安」全了。會細讀她的日記的甘浩賢,就是她的依附。 甘浩賢對何玉玲的感覺,也遠遠超越了情慾需求。在大雨中拾起日記,拿回家,吹乾,壓平,細讀,再等機會物歸原主,然後主動提出,替這萍水相逢的女孩找學校……這些漣漪,為甘浩賢沉悶而規矩的生活,抵銷了壓力,填補了寂寞。他們吵架。何玉玲怪甘浩賢總是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甘浩賢吃她身邊觀音兵的醋。單純的肉體買賣,會介意這些嗎? 「邊個同你交租?邊個同你交學費?」「我有俾你X㗎。」吵架的高潮,二人衝口而出的一句,很juicy。但其實,二人心知,所謂一場買賣,不過是傷心時最好的下台階,也是當初讓大家安心走進愛情的門匙。由此至終,那是不能說的愛情。不尋常的愛情,需要一個理由,讓自己安心。但安心的「安」字之下,說到底,不過躲着一個,想要家的女子。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忙着邀請朋友來看小女子填詞的音樂劇:《我(不)完美》。 轉眼,重演了。去年首演,幾乎全院滿座。我一直覺得,這是因為,故事說中了很多現代家長和小孩的心聲。 葛萊威爾學校,是人人仰慕的精英貴族學校。考進了,是實力的證明、身份的象徵、青雲路的開始。在這裡,人人追求完美。完美,就是要做精英。精英,要有「三高」:高成績,高智商,高效率。不達標的人,就是垃圾。 聰明但慢吞吞,考試答不完題目,就沒有高成績了,垃圾!有效率但不夠聰明,即是沒有高智商,垃圾!成績好但不屑去爭,就沒有高效率,垃圾! 一群垃圾,在精英學校如何自處?台詞,讓人笑出淚:「你看,別的學校,都是大批垃圾,襯少數精英。哪像我們這麼好,所有人都是精英,襯托我們幾個垃圾!物以罕為貴嘛。」對,做垃圾,除了自嘲,還可以怎樣? 葛萊威爾一年一度的最高榮譽,是「學院之星」,只有精英才可參與競逐,過程中過關斬將,誰能摘下最多的「5星星」,就能脫穎而出。布局,熟口熟面,不就是咱們的怪獸教育制度?但是,放在一個像哈利波特般的華麗校園中去演,自有某種荒誕感。結果?賣個關子,只可說,最後,垃圾們都找到了完美的自己。 去年首演後,有觀眾問,追求完美,有甚麼問題?嗯,當然無問題。真正的問題是,如果完美只有一個標準,我們應該扭曲自己,去代入那個標準嗎?抑或,我們應該學懂發掘與欣賞,每個人的獨特性? 3月27至29日,元朗劇院。導演威廉,編劇美莉,作曲子揚和填詞的我,邀請你來看《我(不)完美》重演,找尋自己獨有的完美。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財爺說,他在外國長大,所以明白「年輕人會追求普世價值」。但究竟為甚麼,要在外國長大,才會明白呢? 有件事,頗有趣。記得某位三高(成績高、智商高、身材高)學妹,在香港一直找不到男朋友。豈料,人一去了英國,就拍拖了。對方也是香港人,不過生於英國。他問學妹:「怎麼所有香港人都問我,為何夠膽追你?你很恐怖的嗎?」學妹笑翻了。 香港,有很多不成文等級:成績等級、薪酬等級和社會地位等級。而等級的背後,就是單一標準和階梯。這些標準,跟着我們上學、工作,甚至做人。要把人分高低,太容易。既然有精英也有垃圾,當然是讓精英管治比讓垃圾管治好。小圈子選舉,屹立不倒,是制度,其實也是文化。 但外國呢?無人介意誰誰誰如何生活,是否跟大隊,在大隊中屬高屬低。因為空間太大,社會自然多元,也就沒有所謂大隊。一百人有一百個選擇:不同生活方式、人生歷程、價值、喜好。你可以比較好蘋果和爛蘋果,卻不能比較蘋果和橙。 既然如此,所謂水平之高低,只是遊戲規則的問題。規則一變,贏家和輸家就再洗牌。無人比任何人優勝,人與人之間沒有高低,只有異同。所以,「平等」,根本就是理所當然。既然人人生而平等,民主就更順理成章。普世價值,是生活中潛移默化栽種出來的。 有時我覺得,不熱衷追求民主的人,骨子裡,其實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平等。話說回來,當日男人告訴學妹:「我娶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的智商或身高。」或許,當我們能夠把一個人,當成一個人,而不是一份歷履,我們才能真正擁有量與質兼備的民主。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其實,我算背。當人人都已把「Let it go」唱得滾瓜爛熟,我可是等到剛過的農曆新年,才趁着拜年,在有小孩的家庭中,斷斷續續把《Frozen》看了好多遍。 當初,無想過入場看,因為中譯名《冰雪奇緣》,太像那些典型的王子公主甜美故事,受不了。也無怪乎大家一直只叫它《Frozen》。《Frozen》直接、有型,但更重要的是,說中要害。 一雙手,有魔法,觸碰甚麼,冰封甚麼,這是Elsa與生俱來的本質。偏偏,我們都無法駕馭自己的本質。本質也與情緒相連,所以,她一發怒,方圓十里都變成了冰封的圍城。魔法傷人,傷人後的懊悔,卻反過來傷害自己。而人生最難過的,莫過於討厭自己的本質,討厭自己。 於是,我們唯有給一雙有魔法的手,捆上手套;為一顆有情緒上落的心,套上心鎖。只要把自己好好關起來,一切就「回復正常」了,不是嗎?但是,不能順着本質做自己的我,還是一個「正常」的我麼? Elsa的掙扎,我們都經歷過。天生的本性,究竟要用手套「shut it up」,抑或擺脫世界,潛逃雪山建起冰皇宮,盡情「let it go」? 要學懂與自己的本質共處,接受自己,喜歡自己,然後把那個自己喜歡的自己,收放自如地融入人群中,談何容易。但到了後來,Elsa終於能夠控制,魔法何時出現,要不要冰封甚麼,包括──自己的心。雪人Olaf走近火爐,Elsa說,你會融掉的。Olaf說,有些東西,就是值得你去為它溶掉。 由不能自持,到收放自如,到甘心融掉一部分的自己,去接納外在的世界,是人生的歷程。其實,我們都是Elsa。在「shut it up」和「let it go」之間,脆弱心靈最需要的,原來是對自己寬容的「let it be」。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好多年沒逛東京的原宿了。就連最美最大器的表參道,記憶中也只走過幾次。「表參道之丘」,開幕八年之後,我才有機會真真正正悠悠閒閒的去細看。 一直覺得,香港的所謂建設,其實是破壞,重建尤甚。閉上眼把老地方鏟平,再以高速換上摩天大廈就是。老老實實,過程之粗暴,跟毛澤東「打麻雀運動」那種以征服自然去證明人定勝天的心態,根本同出一轍。 反觀日本人,經歷了戰爭,還有恆常的地震,深深明白一個城市一個縣,在一夜之間毀於一旦的恐怖,於是重建時除了講求發展和技術,也講求融和與心靈安慰。 由「同潤會青山公寓」,演變成「表參道之丘」,是個殊不容易的過程。作為八十多年前的日本第一批集合式住宅,其歷史價值不在話下。而對原居民來說,感情更深。當年一百五十個業權人,就有一百個反對重建。 設計師處處設法照顧原居民的感受,例如新建築物的高度,不會高於表參道櫸木行道樹的高度,體積也與原建築相若,保留固有風貌。在原址的正後方,額外興建住宅讓你安老,而且還貼心的在新落成的「表參道之丘」裡,加了一條連接的秘道,讓你可以從昔日的原址,走回今天的新居及停車場,而不是象徵式給你丁點賠償就打發你走,有錢大晒。 未完的。其實,遷拆、重建,最難受的,不是生活的重整,而是心靈的傷害。相伴一生的老地方,相逢應不識,情何以堪。是以,長達三百多米的「表參道之丘」,末端保留了一幢完整的「同潤會青山公寓」原建築,外觀跟新設計,出奇地匹配。設計師刻意給原居民保留的一道心靈風景,是滄海桑田中最後而永恆的溫柔。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上回提及,捧着建築遊人的《築覺II閱讀東京建築》逛東京,不知怎地,以前不想看的,因為知多了點甚麼,統統看得津津有味。 例如東京國際論壇,去過無數次,感覺,不過就是樓底較高、天花設計較複雜的一個展覽廳而已。讀了書,方發現每個設計,自有其邏輯。 貴為國際論壇,要有空間感,大堂要廣闊,最好沒有樑柱。但如是者,樓高十一層的玻璃屋頂,就需要很多鋼框來支撐。鋼框太多,有礙觀瞻,怎麼辦?設計師索性把鋼框疊得像一艘懸空的船,不但不阻礙視線,船底的線條竟變成建築物最大的亮點,豈不有趣? 又例如,東京鐵塔,從來無興趣去。排長龍擠上去看一看夜景的感覺,太像遊客,受不了。同樣道理,本來也沒想過,要走上比東京鐵塔更新的晴空塔。但是,讀了《築覺II閱讀東京建築》後,方發覺要欣賞的,反而不是一個高度或一個夜景,而是建築技巧本身。 東京鐵塔跟巴黎艾菲爾鐵塔的外形相似,但重量卻只有艾菲爾的三分之二,為甚麼?原來是因為它的承風計算,比艾菲爾更精準,省卻了多餘的承重材料,而且它用了「X」型框架取代艾菲爾用的鋼柱,輕巧得多,也令外觀更現代化,更有型格。 晴空塔則相反,它的靈感,來自日本古老的五層佛塔。五層塔的中心是千年木柱,每一層圍着木柱而建,像樹枝般散開來。晴空塔參照這結構,以中心柱為重心,跟「中空」的東京塔,風格不一卻又各有千秋。 那晚,我站在450米高的晴空塔展望台上,放眼遠望,看到了那個我曾不屑一顧的東京鐵塔,跟晴空塔遙遙相對,夜空中閃着紅光,其實,它真的很美。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上路,豈能無書。而我,很老土,去哪兒就讀哪些書。去台灣,帶着龍應台。返大陸,帶着王丹寫的「禁書」。去瑞士,行李內是Diccon Bewes的《Swiss Watching》。而東京,許久沒去了。上一回陪伴我的是村上春樹,今次有建築遊人的《築覺II閱讀東京建築》。 有朋友說過:「如果你覺得生活苦悶,那麼,悶的不是生活,而是你這個人」。而我發現,如果去旅行沒東西好看,「無嘢睇」的,不是那個地方,而是「不懂看」的自己。 銀座,去過無數次。印象中,不過是個闊太的購物區,跟彌敦道差不多,不是背包客那杯茶。想不到,拿着《築覺II閱讀東京建築》邊讀邊逛,活像發現新大陸。品牌店的建築設計,統統說來有段古,可堪細味。 例如以前覺得,那些奪目耀眼的商業大廈外牆,不過是玻璃一塊而已。但研究之下,才發現學問多着。以Tiffany & Co. 銀座店為例,既是商店也是辦公大樓,如何營造出光柱的效果又不會為上班員工帶來光污染?竅門,原來是鋁蜂窩板、夾層玻璃和LED燈的組合。 不過,我最愛的,還是Mikimoto銀座二店。室內無柱,空間靈活,但大廈如何承重?唯有索性把整個大廈外殼,變成結構牆。但如是者,牆身面積太大,窗戶太少,不好看吧?豈料設計師伊東豊雄靈機一觸,造出雪白外牆,在上面散落加插一個個不算大也不規則的窗口,遠看Mikimoto就像一塊穿了洞的芝士,可愛極了!簡簡單單的一個變化,就把牆多窗少的缺點,變成了優點。這就是設計師的功力。 在銀座一口氣走了六、七小時,心裡不住比較,香港的百貨公司,又是怎樣的呢?同樣是大都會,但發展的美感,差天共地,不禁問一句,誰搬走了我的芝士?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看電影《驕子會》,觸目驚心。 全球最頂尖的學府,最有家底的學生,組成「驕子會」,去幹流氓才幹的事:打架、搞破壞、吸毒、酗酒、召妓。 一般人做壞事,會有罪疚感。但天之驕子做壞事,反而有優越感。身份,有種魔力。要由二萬牛津生之一,躋身當中十驕子之一,必須通過測試:出身貴族,富甲一方,權貴之後或高官子弟。埋堆、入會,是最有效的洗腦過程,令驕子相信,這時代是屬於他們的,他們才是精英中的精英。 當人人給你幾分薄面、忌你三分,你也自然可以肆意侮辱別人。你深深相信,有學識盡可狂妄,有品味就不算墮落,富有即便囂張。驕子做任何事情都沒有後果,皆因當金錢是社會的唯一價值,錢解決得了的問題就不是問題。打傷人,國家有最好的律師為你打官司,脫罪後在政壇平步青雲。刑事毀壞了,賠錢就是。錢,老子沒有嗎? 最深刻的,是晚飯的一幕。驕子肆無忌憚,大聲叫囂,把餐廳的熟客都趕走了。餐廳老闆來教訓他們,他們二話不說,往他手中塞一把錢:「熟客平日吃多少,我們埋單就是。」老闆氣結,但噤聲了,把錢收下,末了丟下一句:「這就是大學教你們的嗎?」 驕子沾沾自喜:「他既把錢收了,憑甚麼站在道德高地罵我們?」是的,窮人在有錢人面前,沒有清高的本錢。以至最後老闆被打得半死,驕子仍可大言不慚:「你討厭我們,因為你們這些窮人,永遠不能成為我們。」 無人能對抗這種意識形態,就連比較落地的那位驕子都不能,只能黯然退會,做回一個平凡學生。良知不能對抗腐敗,頂多自保。不知何故,看着電影,我想起的,不是遠在天邊的英國,而是近若咫尺的比鄰。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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