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莉對特朗普的最後一場電視辯論,是一篇很好的選舉辯論教材,尤其用來說明甚麼是絕不應犯的錯誤。 和先前兩場辯論比較,這第三場辯論有較多關於政策主張的交鋒,最少起初的四分之一是這樣。在主持人引導下,希拉莉和特朗普對最高法院應有怎麼樣的法官、應否加強槍械管制、應否禁止墮胎特別是懷孕後期的墮胎、對無證移民應採取甚麼政策等,輪流發表意見,兩人基本上都能清楚地說明自己的立場,在對方發言時保持安靜。 首先破壞規矩的是希拉莉。在討論移民政策時,特朗普聲稱自己主張加強入境管制,同時指希拉莉要開放邊界。希拉莉斷然否認,強調她也是一貫支持入境管制的。這時,主持人引述了從《維基解密》找到的希拉莉說過的一段話:「我的夢想是一個西半球的共同市場,有開放的貿易和開放的邊界。」 於是主持人請希拉莉澄清她對開放邊界的立場,而希拉莉顯得措手不及。她勉強地辯解了幾句,說她那句話還有下文,意思其實是指希望有跨越邊界的供電網;接著她立即轉移話題,從《維基解密》扯到俄羅斯政府利用互聯網干預美國大選,並且重彈她的老調,長篇大論地指稱特朗普不斷維護普京,因為普京干預美國總統選舉的目的就是要特朗普獲勝,令美國總統成為俄羅斯的傀儡! 特朗普沒有讓希拉莉逃脫,指出她把話題轉到針對俄羅斯,就是為了掩飾她在入境政策問題上所說的謊話。從這個環節開始,辯論又回復到像先前兩場那樣,充斥著兩人的互揭瘡疤。這本來對特朗普有利,因為如果要比政策論述,希拉莉始終要勝他幾籌;泥漿摔角則互有攻守,有時甚至是特朗普佔了上風。可是,特朗普的政治智慧畢竟有限。在辯論接近尾聲的時候,他竟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拒絕承諾一定接受選舉投票的結果。 他在辯論後對選民演說,還要意氣風發、自以為幽默地高呼:「我向所有我的選民和支持者承諾,向所有美國人民承諾,我完全接受這場偉大的歷史性的統總選舉的結果──如果我勝出!」難怪很多民主黨人說,對付特朗普最厲害的武器,是他自己的說話。
立法會主席梁君彥裁定五名議員先前未有依法完成宣誓,同時批准五人再次進行宣誓。行政長官和律政司司長向法院申請司法覆核,尋求推翻梁君彥批准其中兩名議員梁頌恆和游蕙禎再宣誓的決定。 立法會主席就有爭議的問題作出裁決時,都要詳細說明裁決的理據。在作出裁決前,立法會主席必須全面考慮各持份者的意見,同時認真聽取立法會秘書和法律顧問對有關的法律和程序問題的分析和建議,確保所作出的決定有充分的法理依據。 主席的裁決不一定符合包括政府在內的各持份者的期望,甚至會遭到某些方面的強烈反對。有充分法理依據的裁決,不等於「絕對正確」;人們對法律和議會程序問題往往有不同的理解,未必會有各方一致認同的「對」與「錯」。正如法官判案有時也會招致批評,立法會主席的裁決有時也難免引起爭議。 更重要的,是嚴格按照法律和程序作出的裁決,不一定是政治上「好」的裁決。例如,立法會主席的一項重要職權,是決定立法會會議的議程;當中要裁定由議員或官員提出的各項議案是否可以列入議程裡。裁定的依據,只能是法律和議事規則,不能因為有任何理由認為議案的內容不可取,便拒絕把它納入議程。議案是優是劣、應否予以通過,不是由主席決定,須由會議經辯論後進行表決。當主席決定接納一項合乎規程的「壞」議案,或者拒絕不合規程的「好」議案時,很可能要受輿論的鞭撻。 梁君彥主席決定批准梁游二人再次宣誓,一定對有關法律和議事規則作了仔細的考慮。他除了聽取立法會秘書和法律顧問的意見之外,更特別諮詢了外聘的資深大律師。他是盡責地履行立法會主席的職權;他的裁決,當有充分的法理依據。然而,梁游二人先前的惡劣表現,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而強烈的反感,不少人反對再讓他們宣誓,而行政當局顯然認為不能讓他們行使立法會議員的權力,於是申請就梁游二人的議員資格司法覆核,並且要求法庭頒令禁制兩人宣誓。 法庭拒頒禁制令,宣誓依程序進行,建制派議員離場抗議,會議宣告流會。事到如今,各方都是輸家。
西方媒體有評論說,今年在英美發生的兩場舉世矚目的政治角力,即英國的脫歐公投和美國的總統選舉,是post-truth politics的典型例子。 在西方媒體裡出現了多年的名詞post-truth politics,似乎未有流行的中文譯法,或者可硬譯為「後真相政治」。所謂「後真相」,其實是忽視真相、不顧事實的委婉說法。以往人們相信「事實勝於雄辯」;「後真相政治」卻把這條道理反轉,是「雄辯勝於事實」。雄辯滔滔的政客,只要能自圓其說,並且說中支持者愛聽的話,便理不直而氣可壯,獲得支持者毫無保留的贊同,絕不介意他的說話偏離了事實。 主張脫歐的英國政客約翰遜(Boris Johnson),以及美國總統候選人特朗普,都被不少批評者指為post-truth politicians,「後真相政客」,認為他們利用了社會上某些偏激情緒,不斷發表煽情言論,歪曲事實,編造故事,蠱惑人心,並藉此贏得大量的支持者。有分析說,「後真相政客」所以成功,是因為第一、他們有很強的論述能力;第二、他們對所有問題有一套邏輯完整(coherent)的看法;第三、針對令人不滿的現象,他們能夠提出言之成理的(縱使可能似是而非的)解決辦法。 當然,約翰遜和特朗普的支持者也會為偶像抱不平;即使承認他們是「後真相」,亦要指出他們的對手也是同一貨色,彼此彼此而已。譬如希拉莉就不見得比特朗普老實,而希拉莉的支持者只會指責特朗普誇張失實,對希拉莉的不誠實表現卻視而不見。這正是「後真相政治」的特點:意見重於事實,立場決定是非。 這種政治文化,在香港久已有之,於今尤烈。凡屬同一陣營的夥伴,必互相維護;誰犯了錯失,只要仍是「自己人」,即使不替他辯解,也不應說他不是。不同陣營的對手,必互相攻訐;對方既是壞人,做的當然都是壞事,無需真憑實據,大加鞭撻可也。這叫做立場堅定,敵我分明;不論哪個陣營,都以此為天經地義。 如果這現象令你不安,看看美國總統大選或者可以得到一點安慰。看過特朗普和希拉莉兩個陣營怎樣嚴人寬己、抹黑護短,對我們尊貴的議員堂而皇之地為自己陣營裡的荒誕言行辯護,也就毋須氣結了。
希拉莉對特朗普的第二場總統選舉辯論,正如人們所料,在醜聞上糾纏多於在政綱上較量。也正如第一場辯論,特朗普明顯是輸家(不管那些依然支持他的人怎麼為他說話);擊敗他的不是希拉莉,而是他自己。 第二場辯論的兩位主持人比第一場的主持人厲害,提出的問題直擊要害,而且窮追猛打,不讓候選人脫身。面對尖銳的問題,特朗普拙劣的回應,句句都可以拿來做反面教材。 (例一) C(主持人Cooper):11年前你說,你強吻女人、強摸女人身體,不用對方同意;你現在說你沒有做過那些事嗎? T(特朗普):我十分尊重婦女,沒有人比我更尊重婦女。【答非所問,睜著眼睛說謊】 C:你是說你沒有做過那些事? T:我說了一些話。老實說,那些話你是會聽到的。我感到尷尬。但我非常尊重婦女。【繼續迴避】 C:你有做過那些事嗎? T:沒有。我沒有。告訴你,我會令我們的國家變得安全……【毫不入信的抵賴】 (例二) R(另一主持人Raddatz):特朗普先生,去年12月你說,「特朗普要求全面禁止穆斯林人進入美國,直至我國的代表們弄清楚到底在發生甚麼事。」……你承認用宗教作甄選是一項錯誤嗎? T:……禁穆斯林人這事已在某種形式上變形成為一種針對世界上某些地區的極端審查【不知所謂!】。希拉莉要讓數以十萬計…… R:(打斷T)為甚麼會「變形」呢?請回答問題,你是否仍然認為…… T:(打斷R)你為甚麼不打斷她(指希拉莉)?你不停打斷我!【投訴主持人不公道,低能的表現】 R:對。 T:你為甚麼不打斷她? R:請你說明你是否仍要禁止穆斯林人入境。【咬住不放】 T:那叫做極端審查。我們指的是像敘利亞那些地區,那裡有數以萬計的人要來,因為有奧巴馬。而希拉莉要比奧巴馬增加百分之五百五十。【語無倫次】 特朗普的強辯,只能形容為「越描越黑」。 曹星如擊敗了前川龍斗後,叫觀眾為前川的表現鼓掌,全場觀眾欣然報以熱烈的掌聲,因為前川確實勇悍善戰,雖敗猶榮。走上擂台的人如果一味捱打,無力招架,不會有人同情,只會遭人恥笑。
最近看到一些有關美國總統缺位的有趣資料。 美國的憲制設計要保證新舊總統無縫交接,不容許一刻沒有總統。如果美國總統在任內死亡、辭職或因任何理由不能履行職務,副總統便自動繼任為總統,直至原總統的任期結束。但是如果總統缺位時,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副總統可以繼任總統,那又怎麼處理呢? 美國國會1947年通過的《總統繼任法案》(1947 Presidential Succession Act)規定了總統缺位時的遞補順序。那是很長的一條名單:首先是副總統,然後依次為眾議院議長、參議院臨時議長(美國憲法規定參議院議長由副總統兼任,臨時議長President pro tempore 是地位僅次於副總統的參議員)、國務卿、財政部長、國防部長以及其他內閣成員。 這條至今仍然有效的法案,被質疑在法理上有矛盾:由眾議院議長或參議院臨時議長出任總統,可能牴觸了美國憲法。美國政治體制奉行「三權分立」原則,行政和立法機關必須分開;憲法規定參眾兩院議員都不能擔任政府官員,那麼議長又怎能擔任總統,成為行政機關的首長呢? 《總統繼任法案》試圖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規定議長必須辭任議長和議員,然後才宣誓就任總統。可是這樣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議長辭了職,便不再是議長,失去了依法繼任總統的資格!所以有人認為,1947年的《總統繼任法案》根本不能執行。 這問題或許沒有很大的現實意義:總統和副總統同時缺位的情況,在美國歷史上從沒發生過,今後發生的可能性也應是極微的。不過,為以防萬一,美國政府還是有一套特殊安排,保證在任何情況下,法定遞補名單裡的人物不會全數滅絕,以至出現沒有總統的空檔。美國總統每次到國會發表國情咨文演說(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時,副總統、兩院領袖和全體內閣部長例必出席,但一定有一個缺席的「指定倖存者」(designated survivor)。那是由白宮幕僚長臨時選定的一位部長,收藏在一個遠離國會大樓的秘密處所;萬一國會大樓遇襲而裡面的人全部罹難,這「指定倖存者」便立即宣誓就任總統。以美國今天面對的恐襲威脅,這樣的防範措施也許不是多餘的。
希拉莉對特朗普的第一場總統選舉電視辯論,收看人數破了歷史紀錄。事後有評論說,這場辯論沒有贏家,而美國就是輸家,因為辯論水平低劣,令所有美國人蒙羞。這樣的批評或者有點過分;不過,兩個總統候選人在這場辯論裡的表現,委實乏善足陳。 民調顯示較多人認為希拉莉贏了這場辯論,但沒有人認為那是因為她表現出色;希拉莉贏,只是由於對手表現太差。希拉莉做過國務卿,在政府裡有豐富的工作經驗;她在辯論中不放過任何機會演示自己對國際關係和外交政策的熟悉,以凸顯對手的膚淺和無知。可是,當毫無政績的特朗普把奧巴馬政府的施政說成一無是處,抨擊希拉莉參與制定的政策徹底破產時,希拉莉並沒有理直氣壯地予以反駁,為自己和奧巴馬政府辯護;只見她不斷以攻擊特朗普過往的言行來轉移話題,令人覺得她對自己在政府裡的工作成績缺乏信心。 至於特朗普,除了在開頭一段時間不斷重複大幅減稅可以創造就業機會、在後半段多次批評日本等國家受了美國保護而分文不付之外,完全沒提出任何具體的政策主張。對於希拉莉針對他的許多指控,包括瞞稅、欠薪、賴賬、歧視黑人、侮辱女性等,特朗普的回應不是一味抵賴,就是厚顏無恥地自鳴得意,令人啼笑皆非。 辯論開始時,主持人提出辯論的三大議題:致富之道、美國前途和國家安全。辯論分六節,每節開始時先由主持人提出一個問題,兩名候選人輪流作答,然後自由辯論。儘管主持人強調,選民要知道候選人對各個問題的具體想法,但兩人的發言,都是空話連篇,針對三大議題的願景、計劃和措施,一概欠奉。尤其是特朗普,對大部分問題簡直答非所問,主持人把問題一再重複,仍不得要領。聽完整場辯論,除了知道兩人一個主張加稅、一個主張減稅之外,聽不出他們有甚麼政治理念和政策主張。美國人憑甚麼去選擇由他們哪一個做總統呢? 我們慨嘆香港的歷史和現實環境出不了政治人才。但美國呢?美國社會不是應該為有志從政者提供了優越的培養條件、廣闊的發展空間嗎?美國總統候選人應該都是頂級政治人才吧,是否應該有較高水平的競選辯論呢?
香港缺乏政治人才,更沒有政治領袖,這是眾所公認的。 政治領袖要有政治理念,堅持清晰的價值標準,知道何事應為、何事不應為;有政治智慧,懂得審時度勢,辨別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有政治技巧,能夠爭取支持,化解阻力,凝聚共識;有政治魅力,贏得人們敬佩、信任和擁戴。 香港有精明的商界奇才、懂行的專業精英和幹練的政府官員,就是沒有政治領袖。 我曾聽過一位政治學者說,中央政府不願意看到香港有政治領袖,因為假如香港出了一個有能力、得人心的政治領袖,萬一中央政府駕馭不了,他便可能成為威脅「一國兩制」的心腹之患。 我無法知道中央政府是否真的有這種想法。不過我相信,在回歸前後,主管香港事務的中央官員,的確認為香港不需要政治領袖。英國人管治下的香港能夠維持繁榮穩定,從來不是靠政治領袖。倫敦派來的香港總督,除了最後一任之外,都是公務員而不是政客;總督以下的政府官員,不論大小,全部都是「政治中立」的公務員。在政府以外,或許不時會有政治人物出來「搞事」,製造一些麻煩,但從來沒有能夠動搖港英政府的管治。既然「公務員治港」已證明十分有效,還要政治領袖做甚麼? 誰知回歸不到五年,特區政府的管治便遇到困難。一上任便叫大家少搞政治多幹實事的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發現單靠「政治中立」的公務員隊伍,無法推行任何在社會上有爭議的公共政策。他需要一個「問責團隊」,協助他處理推行政策時遇到的政治矛盾。於是,董建華在連任第二屆行政長官時,便推出「主要官員問責制」,把所有司局長從公務員系統裡抽出來,改為「政治委任」的職位;「公務員治港」的時代宣告結束。 政治委任制度已實行了十多年,並且在曾蔭權任行政長官時進一步發展,增設了副局長和政治助理兩個層次。然而,特區政府處理社會矛盾的政治水平未見提高,推動政策的政治能量未見加強。其中的主要原因,是特區政府始終缺乏一個具有共同政治理念、準確掌握社會脈搏、善於爭取民意的管治團隊。 這是一個政治團隊。沒有政治領袖,怎可能組成政治團隊?
日前收到友人傳來一首五言古詩:「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側見雙翠鳥,巢在三珠樹。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今我遊冥冥,弋者何所慕。」 這是唐代詩人張九齡組詩《感遇》十二首當中的第四首。張九齡曾任唐玄宗的宰相,公正賢明,耿直敢諫。他看穿了安祿山必然造反,不殺必為後患;他又反對玄宗任用專橫跋扈的李林甫和顢頇無能的牛仙客為相。玄宗不聽他的意見,反誤信讒言,把他貶職。 《感遇》是張九齡遭貶謫之後所作,其中第四首,如上引述,以禽鳥喻人。後人解讀,多認為詩中的「孤鴻」乃張九齡自喻;而「雙翠鳥」則比喻他的政敵李林甫和牛仙客。故詩的主旨是以大雁孤傲不群、逍遙高飛,表明作者淡薄名利、志向遠大;以彩雀築巢美木、難逃獵殺,諷刺佞臣貪慕虛榮、自取滅亡。 我的理解跟以上說法略有不同;我覺得整首詩給人最清楚的信息,是官場險惡,不宜久留。先看首兩句:獨自從遠處飛來的大雁,經歷過大海的凶險,心有餘悸,遇到小小的水澤也不敢多望一眼。其中喻意十分明顯。接下來的四句,說大雁瞥見「雙翠鳥」在高大漂亮的樹木頂梢上築巢,看似很風光,其實時刻要活在遭彈丸襲擊的恐懼之中。這應是指出官場裡位高勢危的現實,多於諷剌佞臣竊據權位。 第七、八兩句說,你穿得比人漂亮,人們便會看不過眼,在你背後指指點點;你的才能高超出眾,更連天神也會嫉妒,對你不懷好意。這是進一步指出,有才能的人往往正因為他們的才能而被排擠,不容於官場。於是帶出點題的最後兩句:我而今已離開官場,就像孤鴻暢遊於海闊天空,獵人也捕殺不了。 贈詩給我的朋友,對這首詩大概也是這樣理解的,所以借它來忠告我,不要犯險攀上那「矯矯珍木巔」;要記住「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不如遊於冥冥,樂得逍遙自在,毋須早晚提防有「弋者」暗算。 朋友說的是。不過,在感謝朋友好意之餘,我仍希望不是所有賢能之士都選擇成為遊於冥冥的孤鴻。柏拉圖說:「不肯從政的懲罰,就是要被比你差勁的人管治(One of the penalties of refusing to participate in politics is that you end up being governed by your inferiors)。」
《香港願景》研究計劃發表的第一份研究報告《香港成為國際法律樞紐 ── 把握「一帶一路」的機遇》,吸引了一些有關機構和人士的興趣,但未有在社會上引起熱烈的討論。這並不是像一些對報告不屑一顧而急著喝倒采的人所說,因為報告「了無新意」;報告對客觀情況作了仔細分析,提出了積極進取而切實可行的建議。只是「一帶一路」這議題,在港人當中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許多人還在說,梁振英不停地講「一帶一路」,只是為要奉承國家領導人,爭取連任。 今年四月我以立法會主席的身份應匈牙利政府邀請到布達佩斯訪問。與我會見的人包括匈牙利外交及貿易部長、經濟部長、中央銀行行長,以及國會議長和副議長。他們分別跟我談話時,無一例外地主動以「一帶一路」為話題,對中國這個長遠發展策略顯得十分重視、充滿期盼,而且正構想著他們怎樣參與。 今年五月在香港舉行的「一帶一路」高峰論壇,數十個國家派了代表參加。論壇結束後,有兩個國家的代表團來立法會訪問,並和我會面。他們都十分興奮地談論「一帶一路」給他們國家提供的機遇,對未來在「一帶一路」之下與香港的合作充滿憧憬。 這些外國官員和議員對「一帶一路」的熱烈反應,跟香港政界的冷漠態度形成強烈的對比。是他們都熱錯了,還是我們冷錯了?如果因為反對梁振英,便無論他做甚麼都一概反對,那是極為反智的。 《香港願景》相信,「一帶一路」給香港帶來的機遇是珍貴而現實的;但我們必須主動去把握,否則便會錯失了,讓機遇落入競爭者的手中。我們選擇法律服務作為首個研究議題,一方面是因為跨國合作,法律先行:「一帶一路」的合作項目涉及法制各自不同的國家,需要有一個各方接受的解決糾紛機制,而香港具備了發展成為國際爭議解決中心的優越條件。 另一方面,同樣重要的,香港要成為獲得國際信任的法律樞紐,必須堅定不移地維護法治和司法獨立,這正是保障「一國兩制」成功實踐的重要元素。讓香港在「一帶一路」中發揮國際法律樞紐的作用,必會加強各方面對堅持「一國兩制」的決心和信心。
放了幾天假,看了一本談數學的書,書名 How Not to Be Wrong: The Power of Mathematical Thinking,2014年出版,作者是Jordan Ellenberg,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的數學教授。 這本書很好看。作者從多個不同領域——軍事、投資、賭博、選舉、民調、醫療、社交,以至微生物的行為等——取得大量真實的例子,說明數學無處不在,並用生動的故事和幽默的筆法,指出數學思維對解決問題的重要作用:正如書名所說,無論處理甚麼事,不想出錯,就要懂得數學思維。 作者在書的開始提出這個問題:「我甚麼時候會用得著這些?」這是當數學老師要學生計算三十題定積分的時候,學生提出的疑問。作者說,遇到這個問題,老師一般都會向學生解釋:「你現在還不知道將來會做甚麼工作,說不定你的工作正是需要懂得計算定積分呢。」這話其實老師和學生都不相信:大家都知道在工作中要計算定積分(或者任何其他繁複算題如多項式乘除、筆算開平方、分數加減等)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作者指出,學習數學要做很多計算練習,正如一個足球選手要做很多枯燥而重複的體能訓練一樣。體能訓練並不是足球運動;同樣,計算練習並不是數學。不做計算練習,沒法學好數學;但只靠做計算練習也是學不好數學的。作者在這本書裡,就是要告訴讀者數學是甚麼,學好數學對我們有甚麼實際用處。 作者把數學問題分為四類。第一類是簡單而沒深意的,如 1+2=3。第二類是複雜而沒深意,如要計算兩個十位數字的乘積,或者計算一題複雜的定積分,要花很多功夫,但得到的答案不會給我們帶來有用的知識。 第三類是複雜而有深意的問題。所有著名的數學難題都屬於這一類,這些問題就是數學家研究的對象。 而Ellenberg在這本書裡向讀者介紹的,是第四類問題:簡單但富有深意的數學問題,如直線和曲線、統計學、概率、博弈論、集合和羅素悖論等,當中毋須涉及冗長的運算或複雜的定義和定理,卻包含了深邃的數學道理。 書中有很多討論選舉的篇幅,讀者看了,對選舉結果實際上有多大程度「反映民意」,當有較清醒的認識。
我在電台「開咪」主持一個新節目,每次找來一位嘉賓與我對談,講見聞,講經歷,講興趣;即或涉及城中熱話,亦不以時事為主要議題。電台給節目起了個頗為費解的名稱,叫「鈺成千里目」。這當然是宣傳噱頭,叫人們從家喻戶曉的詩句,聯想到「更上一層樓」。 許多騷人墨客都喜歡拿登樓來做文章。除了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外,用了「更上層樓」或者相近說法的詩句,例子不少。南宋詞人辛棄疾有名句「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年輕人未經挫折、無所掛慮、不知天高地厚,喜歡登樓四顧,不論天色怎樣,景物如何,總不會產生多少深刻的感受。但文人雅士登高,似乎少不了要賦詩;既是上樓了,便要附庸風雅,吟詩作句一番,於是無病呻吟,明明沒愁也硬說有愁了。 上了年紀、歷盡滄桑、屢逢厄困的人,登上層樓的時候,自然有另一番心境。唐代政治家李德裕在官場失勢而被貶謫,南赴潮州,途經褔建盤陀嶺,寫了七絕《盤陀嶺驛樓》:「嵩少心期杳莫攀,好山聊復一開顏。明朝便是南荒路,更上層樓望故關。」「嵩少」是嵩山的少室山。適才喜見怡人山色,忽然想到明天一早便要踏上前往偏遠南方的不歸之路,於是登上驛樓,對即將永別的故鄉作最後一次眺望。登樓時的悲涼淒愴,不言而喻。 袁世凱的次子袁克文(著名物理學家袁家騮的父親)是個才子,詩作頗多。他有詩句:「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被認為有勸諫老父不要稱帝之意,因而觸怒了袁世凱,下令把克文軟禁。年前有友人把這兩句詩拿來贈我,提醒我切勿好勝試圖登上最高的樓層,因為身在高處,很難抵禦風雨。 友人的忠告不但充滿善意,而且對我十分了解。其實我自小畏高,吃過能上不能下的苦頭,所以對登高攀險從來沒有很強的意欲。不過,我從立法會主席的職位退了下來,倒是很大可能要「更上一層樓」的。立法會會議廳的公眾席,在會議廳的上層;日後如果我要回到立法會去欣賞議員的滔滔雄辯,自然要更上一層樓了。
鄧:泛民聲稱要在行政長官選舉委員會裡拿250席,但不會推出參選特首的候選人;留住那二百多張選委票,要成為選委會裡關鍵的少數。 陳:現屆選委裡的泛民已超過二百人;看這次立法會功能組別選舉結果,泛民在新一屆選委裡再多拿三數十席是有可能的。他們知道,如果他們推出一個泛民的人參選,他是絕對不可能當選成為特首的;把選委票投給一個不可能勝出的人,實在沒有意義。所以泛民寧可將這二百多票拿來「造王」,或許可以吸引一個有機會勝出的候選人跟他們合作,答允他們的要求,以換取他們的選委票。 鄧:這一定是阿爺不願見到的。阿爺寧可見到有泛民候選人入閘陪跑,就像前兩次特首選舉那樣;反正不用擔心泛民會當選。 陳:當然啦。不過,這次泛民陣營裡的意見似乎相當一致:不支持任何泛民出來參選。 鄧:我看泛民陣營很難意見一致。你沒注意嗎,有的泛民人物從來沒說過同意泛民不應參選特首。前兩次其實也有一部分泛民反對他們當中任何人出來參加「小圈子選舉」,最後還是有人參選了。再說,既然阿爺對泛民參選樂見其成,如果有泛民參選人因為得不到足夠泛民支持而不夠提名票,阿爺也會幫他一把,叫建制派選委給他湊夠數。 陳:如果一個所謂「泛民候選人」要靠建制派提名,就會被人看到他是「被參選」的了。泛民當中誰這樣做,都會被整個泛民陣營唾罵;哪個泛民會願意當這個醜人? 鄧:從那些剛輸掉了立法會議席的泛民中去找,我看不難找到。參選特首又不是甚麼不光彩的事,前兩屆都有泛民的重量級人物參選過。既然以前有道理說得通,這次為甚麼不行? 陳:提名人的名單是公開的;建制派也不會有很多選委願意做反對派的提名人吧。 鄧:建制派的選委協助提名一個反對派候選人,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說是為了增加特首選舉的競爭,讓特首選舉論壇上有反對派的聲音。如果是阿爺同意甚至鼓勵,有甚麼問題?我敢同你打賭,這次特首選舉一定有泛民的候選人! 陳:你憑甚麼這麼肯定? 鄧: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中環和西環都有出重賞的能力。 周一、四刊登
一般來說,候選人在選舉中贏得的票數,反映了候選人獲選民支持的程度:得票愈多,表示候選人愈受歡迎。可是,在香港的分區直選和「超級區選」採用的比例代表制之下,各個陣營和黨派都採取分拆名單和呼籲選民「配票」的策略,令「票王」的意義變得模糊。 這次立法會選舉裡的「超級區選」,十分清楚地說明了「配票」或「策略性投票」的效果。「超區」5個議席,共有9隊候選人爭奪,其中包括4名競選連任的現任立法會議員,勝算被看高一線。 建制派的民建聯和泛民的民主黨,各自都希望贏得兩個「超區」議席。如果把兩個候選人放在同一條隊伍裡參選,全黨便可以團結一致,爭取支持者把「超區」選票投給政黨的這一條隊伍,拉票活動十分直接簡單。然而,按現行比例代表制的議席分配辦法,一條隊伍要贏得兩個議席所需的票數,遠多於兩條隊伍各贏一個議席。所以,民建聯和民主黨都寧可各出兩條隊伍參選,爭取每條隊伍贏得一個議席。 這就產生了「配票」的問題。民建聯競逐「超區」議席的兩名候選人,是黨主席李慧琼和選舉經驗較淺的周浩鼎,兩人的知名度有一段距離。如果民建聯的支持者大部分把選票投給他們較熟悉的李慧琼,周浩鼎便難有勝算。要兩人同時當選,必須保證有足夠的支持者把選票投給周。同樣,民主黨派出的資深議員涂謹申和新人鄺俊宇,吸票能力強弱懸殊,要雙雙當選,便要配票。 選舉日前夕,來自泛民陣營的3支隊伍先後宣布棄選,剩下建制和泛民各有3隊人爭奪5個議席,其中一隊肯定要落選。大家都認為4名現任議員勝算較高,餘下的最後一席是兩個新人鄺俊宇和周浩鼎之爭。於是,民建聯和民主黨都採取相同的策略:呼籲選民盡量把票投給新人,力爭最後一席。結果,兩個新人成功當選,擠掉了工聯會的王國興。其中鄺俊宇竟拿了近50萬票,佔了投給民主黨的全部選票近7成;而本來大熱的涂謹申則只得約24萬票,僅以一萬票險勝王國興,贏得最後一席。 顯而易見,在這樣的策略性投票下,票數完全不能反映候選人受歡迎的程度。
本文要完稿時,立法會選舉投票尚在進行,當然沒法在文中談論選舉結果。但今天全城熱話必然是立法會選舉結果;談論任何其他議題,恐怕都很難吸引到讀者的興趣了。不如出幾條邏輯謎題,讓大家對鋪天蓋地的選舉結果分析感到厭煩的時候,拿來動動腦筋,或可聊作調劑。 第一題: 「賽前預測」。某政黨三名元老在選舉前預測該黨成績。甲說:「我猜我們黨在這次選舉可以取得4席或以上。」乙說:「我不同意;我認為我們取得的議席是少於4席。」丙說:「我寧可估計得保守一點;我說我們最少贏得1席。」 選舉結果證明,三人當中只有一人的估計正確。他們的政黨其實贏了多少席? 第二題:「三人同黨」。議會的70個議席,由多個政黨瓜分。其中有1個黨佔了12席,有2個黨各佔6席,4個黨各佔3席,6個黨各佔2席,其餘的議席都屬於「1人黨」,或者是獨立議員。 現在從70名議員中抽出若干人,組成一個委員會,但不准有3名委員來自同一個政黨。這個委員會最多可以有多少名委員? 第三題:「握手交友」。若干名議員出席一個迎新活動,每人都攜同了自己的配偶參加。活動開始時,所有議員和他們的配偶都和其他人當中自己不認識的人握一次手。握過手之後,其中特別好奇的劉議員向所有其他議員和他們的配偶逐一打聽各自握了多少次手,劉議員連自己的太太也問了。他得到的數字很特別:原來竟然沒有兩個人的握手次數是相同的。問:劉議員認識的人多,還是他太太認識的人多? 答案:第一題。如果該黨贏得1至3個議席,那麼乙和丙都猜對了;如果是4個或更多議席,甲和丙都猜對了。所以,該黨不可能贏到任何議席:席數是0,而只有乙猜對(0少於4)。 第二題。該委員會可以吸納所有獨立議員和所有「1人黨」的成員(共22人),然後從每個有2席或以上的13個政黨各取2人(即共26人),合共48人,當中沒有3個人來自同一個政黨;倘加多任何一人,則一定有3人來自同一政黨。 第三題。劉議員和他的太太認識的人數相同。篇幅所限,請讀者自行解說。
鄧:每次選舉,都離不開爆醜聞、揭陰私;候選人如果曾經涉及甚麼桃色事件、錢債糾紛、違例建築、非法僱傭、可疑學歷,就是陳年舊事,選舉期間都會給挖出來,炒作一番。 張:這也無可厚非。候選人的政綱都差不多,又沒有甚麼政績可以拿來比較;攻擊對手的政見和立場,殺傷力遠不及爆一件醜聞。誰叫你有醜聞給人家抓到? 鄧:有的人就是專門去挖醜聞、搞抹黑。這是選舉政治惡劣的一面。 張:捅出來的醜聞如果是事實,便不算「抹黑」。在一場選舉裡,每個候選人的目的是要把對手擊敗,讓自己勝出;在選戰中,各人都會用盡一切辦法宣傳自己的優點,攻擊對手的弱點。倘有人不知檢點,被對手踢爆,鬧出醜聞,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鄧:有的「醜聞」,根本不能證明當事人的品格操守有甚麼問題;相反,有的人做了壞事很會掩飾,懂得怎樣避免給人抓到辮子,他們在選舉期間沒有爆出醜聞,不等於他們是潔白無瑕的正人君子。 張:你這麼說,彷彿沒有醜聞的都是小人,有醜聞的反而是君子了,這不是很無稽嗎?選舉這遊戲有它的規則:你本領最強、品格最高,不懂打選戰,就沒法當選。保護自己、攻擊對手,是選戰的基本技能。 鄧:把代議士的資格、代表人民發聲的權利,送給最會打選戰、最會搞陰謀的人,難道這就是選舉的目的和意義嗎?競選活動應該讓選民了解候選人的理念和政綱,讓候選人了解選民的訴求,讓民眾能夠選出最符合他們要求的代表,在議會裡貫徹社會多數人的意志。 張:理論上或許是這樣,現實不會是那麼理想。你看上次行政長官選舉,本來不是說要堅持君子之爭,要比理念、比往績、比政綱嗎?最終還不是比揭醜聞?現實一點吧,有選舉,就有揭陰私、爆醜聞;如果沒有,只是醜聞未被找到而已。 鄧:不見得。美國總統選舉,2008年奧巴馬對麥凱恩、2012年奧巴馬對羅姆尼,有互揭對方醜聞嗎?接近一點,台灣的選舉,2012年馬英九對蔡英文,今年蔡英文對朱立倫,何曾淪為泥漿摔角?我們的選舉,除了要公平、廉潔之外,難道不應也強調正直、文明嗎? 周一、四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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