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友人託朋友送來今年BBC Proms的演出錄影光碟,由內田光子(Mitsoko Uchida、圖)聯同Mariss Jansons和巴伐利亞電台交響樂團奏出貝多芬的第四鋼琴協奏曲,說我這貝多芬迷必定會喜愛。我一向不算等別喜歡內田光子,但這確實是精采的演奏。 內田光子女爵士,是享譽國際的日本裔英籍鋼琴家。內田光子小時隨著任日本駐奧地利大使的父親內田藤雄舉家移居維也納,考入維也納音樂學院。其後她獲得多項鋼琴比賽的獎項,開始在國際樂壇冒起。近來她長駐倫敦,認為倫敦是世界音樂表演水平最高的地方,適合熱愛音樂的她深化她的藝術造詣。 內田光子擅長的幾位古典維也納作曲家中,我不喜歡她的舒伯特(雖然她自己認為很好)。比起Murray Perahia的淡永中正或者Richter的深沉神秘,她那獨有不按常理的神經質演繹,並不適合舒伯特。她也缺乏Brendel的分析力,對於喜愛聽札實結構的人如我,她的貝多芬及舒伯特奏鳴曲都稍欠深度。相反她的莫札特及德布西,我覺得很有味道。莫札特及德布西很容易奏得呆板,但她有時過火的動態對比,卻能把這兩位作曲家的一些隱藏的趣味帶出來。 今次BBC Proms的貝多芬第四,內田光子稍為控制了她的怪招,但火氣動態依然,把這曲的收藏得很深的熱情釋放出來。雖然Mariss Jansons把慢板樂章奏得太快,不過單是聽內田光子第一樂章的華彩樂段及末樂章的奔放演出,已經值回票價。難怪倫敦樂迷掌聲如雷。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周五刊登
富起來的中國大陸文藝團體,原來近來看中了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盛名。為了一嘗登上國際舞台,紛紛花上巨款來包場表演。報道指這些自費演出,根本是自娛自樂,真正入座率寥寥無幾,演出中還不時夾雜著孩子的嬉鬧和手機鈴聲。這等鬧劇,真的令人大大皺眉。 正名「維也納音樂協會」(Musikverein)的音樂廳,特別是它的主廳「大廳」(Grosser Saal),是世上最著名的音樂廳之一。頂級樂團維也納愛樂以這裡為常駐場地,每年演出多場音樂會。它只有一百五十年歷史,以維也納這樣的古城來說,算不上悠久。但由於內裡裝飾金碧輝煌(因此俗稱「金色大廳」)及特別的長方形狀,更因為其極佳的音響效果,所以承載著豐富的音樂歷史。布拉姆斯更曾任駐場指揮,可見地位之高。 已成為歐洲甚至世界盛事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每年都在「金色大廳」舉行,並作全球直播。每年的音樂會都是以擅寫華爾茲、奧地利史特勞斯家族所作的舞曲為主,但有時也會加插其他作曲家的作品的。像剛過去的2013年音樂會,適逢華格納和威爾第的二百歲生忌,所以奏了他們的名曲各一首。史特勞斯的音樂雖然不是我那杯茶,但我喜歡維也納愛樂,也喜歡他的傳統,特別的是encore第二首必定是著名的「藍色多瑙河」,當前奏響起時,觀眾會自動鼓掌打斷演奏,然後指揮家會聯同樂團先以德文向觀眾祝賀新年快樂,正式演奏才開始。 這種優雅的傳統,真的只能在歐洲的藝術聖殿裡才看到。強國人,放過「金色大廳」吧。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克拉巴被指揮家們選為最偉大的指揮家,也許有時代的因素。現代的錄音質素較數十年前要好得多,現時的指揮家要溫習比較不同演繹,很少會回到福特宏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華爾特(Bruno Walter)甚至克拉巴的老頭子Erich的版本,因為太多炒豆聲了。樂團不同聲部的細緻變化在這些舊錄音中很難呈現出來,難怪近代指揮家在這些調查中較佔優勢。 克拉巴令人佩服之處,是他選擇的作品,很多都已經給歷代名指揮奏到爛掉,演到不能再演了。但克拉巴總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他的現場演奏很多時候如即興一樣,好像音樂的繆斯突然降臨他身上。但事實上他每次演出都用極多時間把鑽研樂譜,而且會聽遍各名家的錄音細心比較,思考良久,才摸索出自己的演繹風格。他要求的彩排時間更是極多,直至樂團的演出令他完全滿意為止。很多名樂團都認為克拉伯苛刻到不合理,他卻不願遷就,所以九十年代以後他已經差不多絕跡樂壇。 不過無論克拉巴是否最偉大的指揮家,他傳世的錄音確是無與倫比的。之前說的《命運交響曲》錄音和精采的貝多芬第七演繹放在同一隻CD,超值之極,簡直是古典樂迷的珍藏必備。另一個無可匹敵的錄音的便是他與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克拉巴把這首我最喜愛的布拉姆斯發揮得淋漓盡致。末樂章的交響chaccone結構緊湊,那份凝重、冷峻、深沉,誰也比不上。我已經不能再聽其他版本了!超凡入聖,就是卡路士.克拉巴。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除了羅斯卓普維契這位大提琴大師我是毫無保留推薦之外,另一位我全面支持的便是指揮家卡路士.克拉巴(Carlos Kleiber)。 克拉巴是謎一樣的人物。沒錯他的爸爸是另一位指揮大師艾歷.克拉伯(Erich Kleiber),很年輕已經展露他的音樂天份。但除此以外,大家對克拉巴的認識就是這麼多。他從不接受訪問,也不出席任何公開活動。大家也許會說他可能只是專注他的音樂事業,不愛出風頭吧了。是的,他只把心思用在指揮事業身上。但即使是他的事業,也像是傳奇一樣。他一生現場指揮的表演數目極少(據說不足一百場。現今的指揮三年已不止此數了),灌錄的唱片也是寥寥可數。卡拉揚曾笑說,克拉巴每次表演,定必是他的雪櫃已經空了,才硬着頭皮出山。 克拉巴出品雖少,但一出手必屬佳作。所有他現傳的錄音,每一首樂曲都可立即成為經典的版本。理察史特勞斯的Elektra,華格納的Tristan,現在已是後輩指揮家的指定參考錄音。不過我最佩服的還要數他的貝多芬《命運交響曲》。《命運交響曲》很可能是最多人指揮過的古典樂曲,好像所有人都懂,其實單單是最著名的第一樂章,要把那永動的命運主題、層層遞進的節奏和環環緊扣的結構表現出來卻不鬆散,並能維持動態的精微變化,已是千難萬難,不少著名的指揮家都栽在這首名曲上。但克拉巴1974年的錄音一出,餘子盡廢。我認為那是完美的演繹,甚至是空前絕後! 更奇的是,他極少演出錄音,卻被同行選為史上最偉大的指揮家!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羅斯卓普維契的事跡,可以說上一整晚。好像上周提及1968年那場經典的BBC夏季音樂會,除了淚奏德伏扎克大提琴協奏曲外,為了表達對蘇聯軍隊入侵捷克鎮壓布拉格之春的悲痛,他在encore奏了調子哀傷,著名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第四號的sarabande舞曲。 羅氏似乎特別喜愛以巴哈的組曲宣示他的感情。其中令人非常難忘的一幕便是在1989年柏林圍牆剛倒下的那天,他非常激動,立即一個人從美國飛到柏林,現場街頭表演巴哈的組曲。他在塌下的柏林圍牆旁演奏的那一張照片,可說是歷史上其中一幅最經典最有人文精神的畫面。指揮家小澤征爾也說過,羅氏曾為了安慰他的一位日本朋友的喪女之痛,特地飛到東京,在朋友的家門外演奏上述的第四號sarabande舞曲,然後靜靜離去。 他在蘇聯時期不停發表支持言論自由、爭取民主的言論,亦不斷為異見分子發聲。他更曾在家中收留了被蘇共追捕,寫《古拉格群島》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忍尼辛,受到莫斯科當局強力打壓,最終和索忍尼辛一樣,要被逼流亡海外。不過,像很多很多被逼出國的蘇聯音樂家一樣,西方令他們的名聲更加大噪,終於廣被視為不朽的大提琴大師。 我真的毫無保留推薦羅氏的所有演出和錄音。特別是他的巴哈組曲。他不是高舉毫無感情地演奏巴羅克音樂的purist,但比起馬友友那種大量揉音和極多搶板的「浪漫」演繹,羅氏的版本是要高雅得多。他在極困難的樂段都不著形跡、輕描淡寫的技巧,更不是普通名家所能企及。幸運的現代人,買他的唱片,好好欣賞吧!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周五刊登
寫了這專欄那麼久,突然發覺原來還沒有談過任何一個演奏家或指揮家。我喜歡的樂曲和作曲家不算多,但一愛上的話,我會把同一首曲不同演奏家的版本都買下來,比較哪個演繹最合心意,照說應該對不同演奏家更有心得。 也許因為即使是很有名的演奏家,不同樂曲的評價也會差別很大。強如海費茲,我認為他的西貝遼士小提琴協奏曲可以說是空前絕後,但他的巴哈chaconne和貝多芬協奏曲便總是不對口味。又譬如我很喜歡Murray Perahia的哥德堡變奏曲及舒伯特,但他的貝多芬便嫌不夠勁度。不過,有兩位演奏家,我真的是所有曲目都喜愛,其中一位就是大提琴家羅斯卓普維契(Mstislav Rostropovich)。 羅斯卓普維契可說是超一流的大提琴家。不少人認為他和卡薩斯(Pablo Casals)是二十世紀的兩大高手,其他名家如馬友友怎樣也攀不上羅氏的成就。真的很奇怪,我十多年前愛上巴哈的無伴奏組曲,於是比較了多個版本,但一聽羅氏的演奏,立即覺得餘子盡廢。其後無論是德伏札克,甚至是舒伯特的C大調弦樂五重奏,只要是羅氏演出的版本,都全數成為我最喜愛的演繹。 最著名的當然是他的首本,德伏札克協奏曲。這首曲他演出過無數次,亦留有多個經典錄音,不過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一九六八年那次英國BBC夏季音樂會。那年羅氏聯同蘇聯交響樂團到倫敦演出此曲,但演出當日,正好蘇聯軍隊開入捷克,鎮壓布拉格之春運動。現場記載說羅氏這位蘇聯人為此感到無比痛心,全程滴著眼淚,奏出這位捷克作曲家的名作,令全場觀眾感動莫名。這樣經典的場合若果有幸在席,我必定覺得不枉此生。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逢周四刊登
說巴哈的無伴奏小提致Chaconne是小提琴獨奏的無上聖曲,絕無誇大。這首演出隨時長達15分鐘的樂曲,要求小提琴小一氣呵成,毫無間斷地演奏,已經千難萬難。再加上本身要求的技巧也非常艱難,所以任何小提琴手要成為大師,都必須要克服此曲,並有獨特而精湛的演繹。精彩的錄音是基本要求,若果能在現場演出,也能令樂評家信服,才算是考牌成功。 Chaconne主要分為3個段落,由一開始的D小調,轉入中段明亮而愉快的D大調,然後轉回D小調結束。整首樂曲可說是以一開始四小節的主題,以小提琴不停奏出的低音部作為基礎,由不同的和聲推進的變奏曲。詳細的音樂分析複雜得可以寫成一篇論文,所以抱歉我這個業餘分子還只是在慢慢學習中,沒有足夠學力和大家分享心得。 欣賞Chaconne我喜歡比較不同名家的演奏。除了剛才所說的艱深技巧外,此曲還要求演奏者只憑一把小提琴奏出多個不同聲部。其中第一段D小調由第89小節開始的三聲部對位,是我認為最刺激最喜愛的樂段。不同大師對此段的演繹可以非常不同。其中被視為技巧震古鑠今的海費茲,用非常的高速奏這一段。喜歡刺激的朋友或會對海費茲如此游刃有餘地征服這樣困難的樂段,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我卻嫌他奏得太快了,聽上去像是只得一個聲部的快速樂段,完全不能突出巴哈有意表達的多聲部對位。相反另一位大師曼紐軒演奏此樂段時卻特意放慢,以非常平穩的速度及聲量,令三個聲部都十分平均,使以一把小提琴來奏出多聲部對位的神奇效果,完整地呈現在聽眾的耳朵中,妙不可言。 逢周五刊登
我說過我喜歡的是德奧派系的音樂。但為何寫了大半年還沒有說到巴哈呢?很簡單,我不敢。我是業餘的古典音樂愛好者,沒有受過正統的音樂訓練。即使喜愛一首樂曲以至會進一步研究其背後的音樂分析,也只能硬著頭皮看那些半懂不懂的學術文章,再結合自己對該首樂曲的感應及領悟。莫札特貝多芬的音樂當然博大精深,但古典樂派的樂曲結構簡單井然,調子的變化、旋律的推進,都有規格,所以很容易理解。浪漫甚至印象樂派雖然自由奔放,但大多旋律優美而且配有主題,要分析也不難。至於歌劇有內容配合則是更好掌握了。 但巴羅克音樂,特別是巴哈,多是複調音樂,直觀聽上去已複雜無比。再加上艱深的賦格曲曲式,不時出現的對位、和聲推進,若非對樂理有深厚的認識,實在不容易欣賞或者理解。但真正受過嚴謹音樂教育的人,像我一位彈管風琴達國際水平的朋友和著名音樂人陳輝揚先生,都說自己最喜歡巴哈。我很崇拜他們,覺得他們好像懂得相對論一樣厲害。 但不懂巴哈當然不代表我不喜歡他。年輕時很自然便會愛上明快易入耳的六首《布蘭登堡協奏曲》和動人的《第三管弦樂組曲》裡的Air(亦即後來被改編成著名的《G弦上的詠歎》),但現在常常聽的是《第二小提琴變奏曲》裡的末樂章莎宮舞曲Chaconne。不知怎地在香港很多人都不認識此曲,但對小提琴樂手來說,這是無上聖曲。布拉姆斯說若他能夠作出此曲,甚至只是有這創作的念頭,他會興奮得瘋掉。小提琴樂手要成為大師,最終挑戰,便是克服巴哈這首Chaconne。
我近年才開始喜歡上布拉姆斯的音樂。也許是人到中年了。很多人說他的音樂常帶一種苦澀味道,就像人稱半生瓜的苦瓜一樣,要經歷過人生酸楚才能明白欣賞。我不懷疑這說法,更覺懂得聽布拉姆斯,其實是學習藝術鑑賞一個過程,要跨過這道門檻,總要點時間。 不是說要喜愛布拉姆斯才算有品味。鹹魚青菜各有所愛,音樂鑑賞是不能定於一尊的。大眾喜愛莫札特的音樂,可以是只因其優美的旋律及對稱的結構。譬如浪漫時期的作曲家如蕭邦,他的鋼琴曲能觸動某種深植的情感。甚至前衛的史特拉汶斯基,單是其創新便令人血脈沸騰。這都是純粹的經驗。 但布拉姆期不同。他追求古典精神,在創作中表達內在情感的深刻及哲理。不同於當時華格納著重主題式的華麗音樂,布拉姆斯標榜的是「新古典樂派」,承襲了貝多芬以來古典樂派的形態,再以浪漫主義手法,創造出和聲深厚、管弦樂富麗、結構嚴謹的音樂。所以他是藝術的深耕者,而不是開創新天地的人物。開拓者驟眼看總是耀眼,容易得人喜愛。但只有長期浸淫並思考一門藝術的人,才會明白要在發展成熟的範疇裡創作下去,而又能另闢蹊徑開創新意,是千難萬難的事,需要的是最紥實的功夫及無比意志。 要欣賞布拉姆斯,還得數他的第四交響曲。末樂章是巴羅克風格的管弦沙宮舞曲,結構複雜之餘,仍具浪漫主義味道,其糅合新舊音樂類型的藝術手腕,令人驚歎。此曲的結尾,那種深沉、那份冷峻,是音樂史上最「型」的段落。 布拉姆斯是偉大的音樂家。
不少讀者已看出,我偏好的古典樂都是德奧派別的作曲家所寫的,所以這個專欄一直以來說的都是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和華格納。無可否認,比起其他歐洲體系如意大利、法國甚至俄國的作曲家,德奧派別就像武俠小說裡的少林派一樣,是武林的玄門正宗,音樂作品範疇覆蓋所有種類。無論是歌劇、交響曲、協奏曲、獨奏曲、藝術歌曲、室樂、聖樂,都有代表性的作曲家及最頂尖的作品。即使是音樂圈內最著名的藝術派別之爭,也是以德國作曲家為代表人物。說的自然是十九世紀中晚期音樂浪漫主義時期,主張恢復古典主義、由布拉姆斯為代表的「舊派」,相對主張變化更多端更接近無調性音樂、由華格納所領導的「新派」。 很多朋友以為我多次談及華格納,一定對布拉姆斯的音樂嗤之以鼻,那當然是誤解。我是古典樂業餘愛好者,對音樂認識只是皮毛,根本不會對音樂派別有多大意見。何況真正愛好藝術的人必定明白,個人偏好雖各有不同,但不會強行分派,因每個派別甚至藝術,都有高手庸手之分。華格納我雖然非常喜愛,不代表我不能欣賞布拉姆斯的成就。 話說回來,我年輕時真不太喜歡布拉姆斯,嫌他的作品老裡老氣,創新不如後浪漫主義作曲家,工整又不如莫札特及貝多芬,有點不上不落。那時讀黃牧先生的樂評,說布拉姆斯的音樂,要人到中年才明白及喜愛,我完全不能明白。 怎知這兩三年來,口味開始真的有了變化,愈來愈愛聽布拉姆斯音樂中那一份抹不去的幽怨味道。Damn,我開始踏入中年了。
由金像影帝菲臘西摩荷夫曼主演的《黃昏四重奏》近日在香港上演,影評一致讚好。我未有機會欣賞,不敢評論,但想說說此片名字所特指的一首樂曲:貝多芬作品編號131,升C小調弦樂四重奏。 影片導演特別選擇了此曲作為電影的重點樂章,甚至以此為名。Late Quartet也者,語帶雙關,暗喻片中四位主角人生晚期的故事,也指的是這首貝多芬臨終前的作品。這是貝多芬最偉大的作品之一(甚至不是之一),連他自己在完成此曲後也得說:「感謝上帝,終於比起之前的作品,沒有那麼缺乏想像力。」聽上去好像很謙遜,其實表示他非常很滿意這首創作。音樂家對此曲評價極高。華格納認為第一樂章的旋律寫出了最悲傷的感情。舒曼說這是人類藝術創作的極致,境界之高不能言傳。舒伯特聽畢首次演出後更說:「有了此曲,還剩下甚麼給我們創作呢?」 這首弦樂四重奏特別之處是,和一般古典時期的四重奏不同, 它有七個樂章,橫跨六個調子,而且各個樂章輕重長短不一。貝多芬更指明演奏此曲要一氣呵成,七個樂章之間不可停頓。但一口氣演奏一首長達四十分鐘的樂曲,每樣樂器都會容易走調,四種樂器隨時越奏越不協調。 因此演奏此曲遇到的問題是樂手可否在中途停下來調一調音,還是勉強地適應變了的調子呢?演奏者如何可以把曲子奏到結尾?《黃昏四重奏》的導演正正用此曲的特點來比喻故事中,人與人的長期關係,即使是親密如多年的四重奏伙伴,都必然會隨著時間而有所改變,都需要當中的人定時作出調整改善,才能維繫下去。
上回說到我在巴黎巴士底歌劇院,臨場以極低價十五歐元,買到華格納《諸神的黃昏》的票。座位的位置雖然不佳,但這價錢單單是入場參觀這座世界頂尖的歌劇院已經超值,何況還有近六小時的精采音樂可供欣賞! 巴黎從十九世紀初開始已經是世界歌劇重鎮,直至現在盛名仍然不衰。現時巴黎有兩座歌劇院。舊巴黎歌劇院是著名旅遊景點,華麗的新巴羅克風的建築,亦是音樂劇《歌聲魅影》的場景。現時主要上演輕歌劇或芭蕾舞表演,不少觀眾都是遊客,志在入內參觀。而大型嚴肅的歌劇,則絕大多數在巴士底歌劇院上演。所以觀眾多是歌劇愛好者。就好像那天,我看見起碼有十多人在等候進場時,分別在劇院門外在哼著《諸神的黃昏》不同的主導動機,並和朋友熱烈討論(雖然用法文)各動機的精妙處。這樣高水準的觀眾,只會在柏林、維也納、米蘭和倫敦才會遇到。即使是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觀眾多是硬著頭皮附庸風雅的商界人士,沒有太多歌劇迷。 說回當晚的演出,座位在5樓的廂座,坐著只能看到半個舞台。大多數時間我要站著並把身體伸出廂座外,才能勉強看到四分三舞台,位置確實頗為尷尬。幸好演出採用非常簡潔的舞台設計,所以看不清也沒大所謂。何況歌劇最重要還是音樂享受,這點巴士底歌劇院的acoustics確實一流,無論任何位置的管弦樂和歌聲都有一種溫潤的感覺(比起香港文化中心要好太多)。 那晚無論是樂隊和歌手的演出都非常精采,唯一是主角Siegfried的聲量不夠,常常被樂隊的聲音蓋過,是為美中不足。不過午夜散場時離開劇院,還是覺得不枉此行。
小弟這兩周外遊歐洲散心,因屬突然決定,所以並沒打算看音樂會或歌劇。怎知幸運地給我看到一場華格納,自然要立即和讀者分享這次經驗了。 這次選擇到巴黎旅行,純因友人多訂了數張法國網球公開賽的票,所以邀我前往觀看。周末看完球賽後,周一沒節目,於是在巴黎市內觀光。初夏的巴黎,陽光和煦,天氣怡人,最適宜學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及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所說般做個Flâneur,亦即日本人所說的散策,或者中文所謂到處蹓躂。下午在巴黎最潮的瑪黑區(Le Marais)亂走,不知怎地突然走到巴士底廣場,於是便順道到巴士底歌劇院看看有甚麼節目。 今年是華格納二百歲忌辰,巴黎作為歌劇重鎮,二〇一二至一三年樂季便以他的力作《尼貝龍指環》四部曲分別貫穿全季劇目。那天上演的正是結局篇《諸神的黃昏》,令我喜出望外。此劇由於在故事上乃四部曲的總結,不能獨立成篇,而且劇長連中場休息達六小時, 所以比其他三部曲較少單獨演出,亦因此是除了《柏西法爾》外,我唯一未有機會現場看過的華格納成熟時期樂劇。 巴黎歌劇迷眾多,巴士底歌劇院的熱門劇目差不多必定滿座,若非一早預訂,現場購票多數撲空,這次也不例外。當我看見票房裡等候即場退票的隊也是很長,正打算放棄離開時,幸好讓我碰見一位從北京到巴黎學聲樂的女士。她說原來那些排隊的是學生和退休人士,他們等候的是用平價買好位置的退票。另外其實還有一些視線受阻的位置,在臨開場前三十分鐘才會開賣,而且非常便宜。就這樣誤打誤撞,我只用了十五歐元,便能在巴黎看《諸神的黃昏》。
華格納對後世的影響,最顯著要算是電影配樂範疇了。華格納將主導動機(leitmotiv)概念發揚光大,以特定旋律及節拍代表戲劇某個人物或劇情,只是現在電影習以為常的手法。但在十九世紀,這是非常創新的。 至於在整套戲劇裡,音樂和劇情有機的結合,華格納更是毋庸置疑的老祖宗。為電影《北非諜影》配樂,被譽為電影配樂之父的奧地利作曲家史坦納,當被讚揚發明了電影配樂時曾回答道:「簡直是無稽之談。整個概念來自華格納,只要聽聽他的歌劇便知道。若他活在二十世紀,必定是首席電影配樂家呢!」 華格納的音樂出現在電影配樂中,最著名當然是哥普拉的《現代啟示錄》,第一騎兵師搭乘直升機進行空中機動作戰的一段,用上《女武神的騎行》這段折子音樂。還有差利卓別靈的首部有聲電影《大獨裁者》中,配上《羅恩格林》的前奏曲。而《婚禮進行曲》則已成為西方文化的一部分,隨時隨地都會在不同戲劇用上,算不上配樂了! 二十世紀早期的電影不時會用上古典音樂家的名曲,亦有成名作曲家為整套電影配樂。最負盛名的要算是普羅哥菲夫為愛森斯坦的《亞歷山大.涅夫斯基》所寫的音樂。我曾經參與香港管弦樂團合唱團演出由電影配樂改編的清唱劇版本,確實唱得令人血脈沸騰。可惜後來電影配樂變得工業化及要緊跟劇情發展,開始減少用上古典樂。不過古典樂歷久不衰,自有它的韌力。君不見奧斯卡最佳電影《皇上無話兒》裡,喬治六世對國民演說一幕,就把貝多芬第七交響曲的慢板樂章用得出神入化呢!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前天華格納200歲冥壽之日,我百忙中在網上找一些關於《崔斯坦與伊索德》(Tristan und Isolde)的分析,預備重溫這套偉大樂劇。繼早前談過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崔斯坦》也是音樂史上的另一個里程碑,被譽為由浪漫樂派帶入現代音樂的開山之作。其中最出名的要數此劇前奏曲一開始的第一個和弦,崔斯坦和弦(Tristan Chord)。不少音樂家都指這個和弦撼動了調性音樂的體系,為無調性的現代音樂開展無限想像。 我在網上找Tristan Chord的詳細解說,卻不覺找到有趣的片段,來自英國著名電視主持及演員Stephen Fry主演的紀錄片《華格納與我》(Wagner and Me)。片中Fry介紹了「崔斯坦和弦」,並特地走訪了華格納故居,與一位專門研究華格納的音樂家討論這個和弦為何這麼重要,及其在樂劇裡的功能。此劇一開始,伊索德被送往康禾嫁給國王,但此前她因為醫治崔斯坦,早已愛上了他。「崔斯坦和弦」作為全劇前奏曲的第一個劇情動機(motif),象徵伊索德對崔斯坦的掛念及渴望。由此動機所發展出的音樂貫串著整套樂劇。其中第二幕中崔斯坦和伊索德幽會,象徵愛情的旋律就是由「崔斯坦和弦」變化出來。但由於幽會被撞破,音樂發展於是未能完整結束,並以不協和的和聲造成懸念。這個愛情懸念終於到劇終,由伊索德抱著剛死的崔斯坦唱出著名的《愛之死》(Liebestod)詠歎調而得以圖滿解決,而代表渴望愛情的「崔斯坦和弦」,亦同時在結尾轉入光輝的大調告終。 這段影片很細緻地交代以上的音樂及戲劇變化,讀者有興趣可在網上找來看看。確是偉大的創作。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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