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不同的樂器,我是偏好弦樂的。雖然鋼琴無論是動態及音域,都要比弦樂器要變化多端,但我從小一接觸古典音樂,便喜愛弦樂那種像絲絨般高雅的聲音。這可能是由於我最早聽的是古典時期的交響樂,而弦樂在當時的交響曲是佔極重的主導地位,所以不知不覺間便潛意識成為喜歡的音色。其中最著名的古典樂旋律,莫札特《弦樂小夜曲》,是我第一首愛上的樂曲,相信也是我偏好弦樂的原因。 莫札特還有很多極悅耳的弦樂曲。稱為薩爾斯堡交響曲的三首弦樂嬉遊曲,便是其中的代表作。這三首莫札特年輕時的作品,旋律清麗明亮,由弦樂團奏出,確實令人想起中歐田野的典雅景致。除莫札特外,其實也是極著名的韋華第《四季》,也是由弦樂伴奏的小提琴協奏曲,受喜愛的程度甚至更勝《弦樂小夜曲》。 另外一首令我愛上弦樂,由弦樂團演奏的樂曲,是英國作曲家布烈頓(Benjamin Britten)的《簡單交響曲》。這首比起剛才提起的幾首樂曲,當然沒有那麼出名,不過卻是我一進入男拔萃時,學校弦樂團的比賽曲目。那時每逢彩排時,我都會坐在一旁欣賞,印象很深刻。那年的男拔萃弦樂團被譽為史上最強,而正正是當年,他們憑著這一首樂曲在校際音樂節奪冠,並獲得九十八分的超高分!據聞這仍是校際音樂節史上最高分的演出,多年未破。 人大了,音樂口味改變了,但我對弦樂的偏好不減。我跟我的朋友說過,若那天我過身,可以的話,替我安排三首喪禮曲:舒伯特《C大調弦樂五重奏》、巴哈《無伴奏小提琴Chaconne》和貝多芬《大賦格曲》。這全都是弦樂作曲。
藝術節開鑼,自然要和讀者分享賞樂心得。本來首場節目是藝術節開幕表演,科隆愛樂樂團和Sabine Meyer奏莫札特的單簧管協奏曲,怎料因工作關係趕不上,懊惱不已。反而本來以為會錯過的瑪利亞.皮莉斯和蘇格蘭室樂團,卻因朋友太座抱恙,令我有幸第一次現場欣賞這位葡萄牙鋼琴大師的演出。 皮莉斯在古典樂迷中自然是享譽多年的名家,但一向不為大眾認識。不過數個月前在網絡上瘋傳一條片,卻趣怪地令她知名度大增。 話說十多年前皮莉斯在阿姆斯特丹的皇家音樂廳,一場每逢周三中午都免費開放給觀眾的彩排表演(雖說是彩排,演奏者不用盛裝,但觀眾是期待一場完整的演出)中,和樂隊發生誤會。她以為當日是奏莫札特的第二十一號C大調協奏曲,怎知樂隊一起奏,卻奏出第二十號D小調協奏曲的音樂。 皮莉斯大吃一驚,頓時不知所措。要知道雖然她是莫札特的專家,公開演奏過D小調不下十數次,但一流獨奏家在公開演出前,無論是多熟的樂曲,都會再練習多遍及細讀樂譜,並把心理和情緒調節至完全融入該首樂曲,才會亮相於觀眾前。皮莉斯當日所面對,就好像學生進試場以為考物理,怎知打開試卷卻是歷史科試題一樣尷尬。 不過頂尖的藝術家確實能人所不能。在短短兩分鐘的樂隊引子中,皮莉斯由無比苦惱,到接受現實要硬着頭皮撐下去,在指揮的鼓勵下,在鋼琴進場前的一刻收拾心情,漂亮地奏出著名的D小調鋼琴段落。 該段影片雖然沒有完整地播出該次演奏,但據指揮家所說,皮莉斯當日的演出,是無懈可擊的!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上周說到我喜愛的安魂曲段落是Requiem aeternem,Kyrie和Domine Jesu,都是複雜的單曲,獨唱和合唱交替出場。這應該是從合唱團成員經驗出發的偏好。當年每次彩排練習時,每次唱到這三首曲都特別用心,因為最具挑戰性。尤其Kyrie和Domine Jesu裡的賦格曲,節拍要掌握得非常準確,每個聲部的出場時間都不能稍有差池,否則全曲的對位(counterpoint)都會落空。 有趣的是從聆聽者角度欣賞,我最喜愛的反而是四重唱的Benedictus,而這首單曲極可能是蘇斯邁爾而不是莫札特的創作!當然正如早前所說,Benedictus的旋律線和和聲,明顯參考自肯定是莫札特所作,同曲的Recordare。但比較起來,Benedictus的分段二重唱、高潮的推進與及和聲的運用,都要比起Recordare一段要感人。特別是末段四重唱高昂響亮地唱出「奉主名來的是應當受讚美的」,卻在最後兩小節音量由ff轉為p,並註明要用dolce(即甜美地)唱出,每次聽到這裡我都禁不住感動落淚。亦正正是這個段落,令我為能寫出這樣好音樂的蘇斯邁爾有點不平。K626是應該稱為「莫札特原作並由蘇斯邁爾完譜」的安魂曲! 談這首音樂史上的名曲也差不多要打住了。最後想說的是我不太覺得這首曲很適合作「追思彌撒」之用。單是首曲Requiem aeternem和接著的Kyrie或許還可以,但全首曲奏出便未免太強勁了,會令出席彌撒者經歷太多情緒起伏,似乎有違追思的意味。當然話說回來,除了君王級的人物,又誰會為他的葬禮奏上全首安魂曲呢?我也許是想太多了。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談了三周莫札特安魂曲的背景,也許要說說這首曲本身。這是一首要求樂隊加四部混聲合唱團再加男女高低音四聲獨唱的組曲,分為十五段曲,演奏時間接近一小時,規模是相當大的。合唱曲和獨唱曲互有交替,務求做到全曲平衡。事實上全首安魂曲我最喜歡的,便是那些有合唱和獨唱部分互相交換的單曲。 全曲一開首的Requiem aeternam就是這樣。深沉的音樂引子後,由男低音合唱莊嚴地唱出「上主,賜他們永遠的安息」,然後四部合唱輪流進入。音樂轉為歡樂的調子後,由女高音獨唱像天使般,以優美旋律唱出「上主,你在錫安當受讚美, 在耶路撒冷當得尊崇」,然後回到合唱團高昂地頌唱「垂聽我的懇求」。音樂再次回到莊嚴的調子,慢慢深沉地完結,卻在毫無停頓的情況下,轉入第二段的Kyrie eleison,以變化多端的複調音樂唱出「上主,求你垂憐」和「基督,求你垂憐」的雙賦格double fugue。 另一首我認為更精采的單曲是Domine Jesu。毫無引子地便立即四部合唱團唱出「主耶穌基督,榮耀之王」,極有動感。這裡有全曲最具戲劇感的段落,有四聲部輪流唱出「從獅子的口中拯救他們出來,以免地獄吞噬了他們,以免他們被擲入黑暗中」,然後突然轉成四部獨唱的輪唱,以「但是讓神聖的典範天使麥可,將他們領入聖靈之光中」回應以上的段落。當以為四部獨唱會繼續交纏對唱,樂曲卻像首曲一樣,轉入合唱的賦格,以光輝的「如同你給予亞柏拉罕與其代代子孫的承諾」作結。這一段盡顯莫札特的音樂才華,把不同的素材曲風無瑕地融合在一首變化莫測的單曲中。
關於現時完曲的《安魂曲》究竟是誰人根據莫札特的手稿續作,也有爭議。一般相信的版本是莫札特妻子先找好友艾伯拿,不過他完成部分Sequentia便放棄了。但後世學者認為艾伯拿應該也有嘗試修改Offertorium部分,因為他自己的安魂曲也有不少相似段落。之後莫妻再找莫札特的學生蘇斯邁爾續作。蘇斯邁爾根據艾伯拿的一些資料,加上自己的創作,終於完成現在這個公演版本。 蘇斯邁爾後來聲稱Sanctus和Agnus Dei完全是他的創作,似乎有點誇大。不少學者發現Agnus Dei和莫札特早期一首彌撒曲有不少相似之處,低音部亦有借用Introitus的一些旋律。相反,莫妻說莫札特早已留下清晰的完譜指引,也不太可能。完譜裡的Benedictus一段只是Sequentia中Recordare的變奏,而最後Lux aeterna更只是重複Introitus和Kyrie eleison的音樂而純粹改動了唱詞。以莫札特的才華,很難相信他會選擇重複自己的創作而不另譜新曲。 除了蘇斯邁爾這個版本外,其後也有不少作曲家嘗試續作。譬如海頓的學生奈金在1819年便有一個獨立的版本。過去數十年亦有很多音樂學者對蘇斯邁爾的編曲伴奏不太滿意,認為不像莫札特的風格,所以自行創作續作版本。有些採用了艾伯拿的意念作修改,亦有些根據六十年代找到的新草稿,重寫Sequentia的結尾。 不過無論如何,現時公認的版本便是蘇斯邁爾的那一個,絕大部分錄音和演出都是以此版本為準。不幸地,雖然大部分樂隊配器及伴奏都出自蘇斯邁爾的手筆,但這仍然是「莫札特」的安魂曲。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圍繞著莫札特安魂曲的故事,可以說的實在太多。單單是委託的過程已經充滿迷團。不少人相信電影《莫札特傳》中所載的傳說。 戲中說有神秘黑衣人臨終時委託莫札特創作此曲,他卻誤以為是閻王前來索命,要為自己的死亡寫作安魂曲,最終莫札特真的未能完成此曲便逝去。亦有人相信其實是上帝不能容忍這個不世天才繼續留在凡間,於是硬要把他帶走。種種戲劇性的情節,令此曲添上極多神秘色彩。 不過,現在一般相信的真實版本,是Count Walsegg匿名透過中間人,委託莫札特代寫一首安魂曲,當作自己的創作,以紀念他剛去世的妻子。 莫札特受託的時候正忙於創作歌劇《魔笛》和《狄托的仁慈》。直至《魔笛》首演後,莫札特才開始創作安魂曲。但他的健康卻在此時開始急速惡化,最終只能寫下大部分曲目的聲樂部。莫札特妻子因為希望可以獲得全數酬金,於是趕緊找人完曲,並在其後把整個委託及創作過程都說得模糊不清、前後矛盾,企圖掩飾別人續作的真相。 事實上不少史家都認為有關此曲的流言,大都是源於莫札特妻子有意無意的語焉不詳。現時演奏的全曲版本中,真正由莫札特獨力完成的只有首樂章Introitus,之後Kyrie eleison、Sequentia和Offertorium的九個樂章都只是完成了聲樂部和部分的低音伴奏,其中Sequentia裡的Lacrimosa更只得八個小節。接著的Santus和Agnus Dei則全是續作。此曲應否稱為「莫札特」的安魂曲,也成疑問。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我中學和大學也有參加合唱團,唱了不少作曲家的歌曲。最喜歡的曲目是佛瑞(Gabriel Fauré)的Cantique de Jean Racine。但要數最滿足的音樂經驗,則必定是跟中大崇基合唱團演出莫札特的《安魂曲》。 安魂曲,又作安魂彌撒,亦會被稱作「追思曲」、「鎮靈曲」,是一種用於羅馬天主教悼念死者的祭奠儀式中演唱的合唱套曲。安魂曲的唱詞與普通彌撒基本相同,只是刪除了普通彌撒曲中情緒歡快的「Gloria」和「Credo」,代之以「Dies irae」、「Lux aeterna」等曲。之所以稱為安魂曲,是因為唱詞首句以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主啊,請賜予他們永恆的安息)開頭。安魂曲這個名詞在音樂上較常用,而教會一般將其翻譯為追思曲。 早期文藝復興時代不少作曲家都寫過安魂曲,比如意大利的Palestrina在1591年創作的《死者彌撒》,其實就是安魂曲。而西班牙的Victoria亦創作了一部原先被命名為《悼亡儀式》的安魂曲,雖然形式上與現在的安魂曲相比有些出入,但莊嚴的音樂卻令人肅然起敬。至於巴哈,他的聖樂創作自然無人能及,但因不是天主教徒,所以沒有創作過安魂曲。 後來安魂曲逐漸由教堂聖樂轉變成音樂會的創作,不論在題材內容、文字形式還是戲劇性手法方面,已超越宗教的範圍,並由大型管弦樂隊伴奏。有很多作曲家都曾創作過,但以莫札特的最後一首作品,K626號《安魂曲》最為著名。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周五刊登
上周談到舒伯特的late sonatas,是因為預備了在這個聖誕節細細欣賞這幾首傑作。我沒有宗教信仰,也已過了假日與朋友狂歡的年紀,所以過去數年我都喜歡用這幾天假期,躲在家中,足不出戶,靜靜地欣賞音樂。正如我上周所說,舒伯特的樂曲,最適宜在這些日子聆聽,令心情平安喜樂。 聽了數天音樂,想談談演繹的問題。舒伯特的這幾首樂曲的技巧都不算難,一般的鋼琴表演者都能輕鬆應付。但對樂曲的理解及思考,卻可立即把不同鋼琴家分出高下。譬如D960的第一樂章,我連續聽了Perahia、Brendel、Richter、內田光子、Arrau、郎朗、Horowitz和Schiff,明顯聽出郎朗的版本是完全比下去的。我不知道郎朗是否認為舒伯特太簡單了,或是他彈甚麼都會萬人讚賞,所以沒有特別用功。整首第一樂章好像只有強、中、弱三種音,音量變化毫不細緻。更可怕的是那呆板的音色,全曲給人很吵很亂的感覺。他以為自己在彈Rachmaninoff,把音符高速地全彈出便成? 有些人會說郎朗是炫技鋼琴家,舒伯特不是他的repertoire。我明白,但不太同意。Horowitz的鋼琴技巧還要更驚人,是震古爍今的炫技大師呢,但聽他1953年在Carnegie Hall的版本,雖然稍欠內斂,卻有一種其他鋼琴家沒有的行雲流水,音色的變化亦極為精微。所以關鍵還是音樂修養和思考。比起剛才列出的眾位大師,郎朗要上一層樓,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周五刊登
曾經有知名博客說舒伯特只是個「普通」的古典作曲家,令我哭笑不得。沒錯,若真要排次序,舒伯特在音樂史上的地位,及不上同樣在維也納成名的另外兩位巨人。他的管弦樂作品只是平穩,遠比不上貝多芬(老實說,誰比得上?)。旋律雖然寫得出色,卻也拼不過莫札特的出神入化(也是那句,誰拼得過?)。但舒伯特的藝術歌曲Lieder、室樂作品和鋼琴奏鳴曲,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不少評論人都會把他列為古往今來十大古典作曲家。若果說十大也只是「普通」,那世上也再沒有人敢作曲了。 不過,這也反映了舒伯特在香港是如何被undervalued。舒伯特音樂獨有的文質彬彬氣韻和那種寧靜,其實最適合尤其是都市人進入冥想狀態,釋放自己。但要推介他的音樂,藝術歌曲太過「曲高」,真的沒甚麼人喜愛。室樂也太悶藝。唯有他的鋼琴曲反而平易近人,結構簡單,旋律豐富。其中被譽為可以和貝多芬頂尖作品比肩,晚期最後三首鋼琴奏鳴曲D958、D959和D960,是最應該廣泛地認識和喜愛的樂曲。 這三首統稱為Late Sonatas的作品,在十九世紀時也不受重視,被認為結構過於簡單,樂曲變化缺乏戲劇性。但正正是這兩點,因為過去數十年觀賞角度的改變,現在它們反為演奏家和樂評家所重視。 若讀者希望聽音樂能精神寧定,我推薦D960的第一樂章。清秀的旋律,間斷着那著名的「神秘顫音」,可掃除所有雜思。若想聽如歌的旋律,D959的末樂章則是不二之選。這是少數配得上「美得像首詩」的音樂!
近年已少留意古典音樂界的消息。畢竟年紀漸大,音樂口味趨向保守,翻來覆去聽的都是名家演奏,對新進明星不感興趣。除了一位近年冒起極快的德國女高音:Diana Damrau。我還沒有機會現場欣賞她的演出,不過單在網上看她的表演,已經令我驚嘆佩服不已。 Damrau畢業於德國維爾茨堡音樂學院,2002年起登上國際歌劇舞台,在世界各主要歌劇院作演唱女主角,與不少著名指揮合作。Damrau專長莫札特和理察史特勞斯的歌劇,亦經常演唱意大利和法國歌劇,還能兼顧德國藝術歌曲,範疇極廣。唯一較少唱的是華格納的角色,畢竟她是一位花腔女高音(Coloratura,指能夠在極高音域以炫技的方法演唱)。 但若聽過Damrau的表演,會認為她必定能夠把華格納那些英雄女高音角色發揮得很好,因為她的聲線很雄厚。就算在極高的音域,Damrau也能唱得極之響亮。最明顯的例子便是莫札特《魔笛》中著名的〈夜之后〉詠歎調。一般的花腔女高音即使能夠把那可怕的高F音唱出來,也要放輕音量,音色亦很容易變成像鳥聲一樣。但Damrau的〈夜之后〉高F,卻是音色不變之餘,還要強勁貫注,明顯是遊刃有餘。不過唱華格納會令事業壽命縮短,以Damrau的聲底,繼續唱美聲歌劇,可以輕鬆唱到七十歲。 值得一提的是Damrau唱做俱佳。她唱伯恩斯坦音樂劇《Candide》裡Glitter and Be Gay的表情變化,不輸於一流舞台劇演員呢!
一年一度的香港藝術節將於明年2月18日至3月22日舉行,今天是預訂門票的最後一天,有興趣的讀者要把握時間了。不少熱門節目已告售罄,向隅者唯有密切留意之後城市電腦售票網開售的情況。今天先談談本年度的音樂戲碼。 首先是我期待多年、終於在香港上演的華格納《羅恩格林》。讀者如果有看我年初的文章,便知道我愛上華格納的音樂,是因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看了《羅恩格林》。這套德國浪漫主義歌劇的巔峰之作,我在維也納、柏林、萊比錫、米蘭和巴黎都看過現場,今次終於可以在香港觀賞。這次由芬蘭薩翁林納歌劇節演出,我不熟這個劇院,希望在演唱和製作上都可以有點驚喜。強烈推薦大家買票進場,感受華格納音樂的威力! 管弦樂方面,今年有3隊外來樂隊訪港,非常豐富。最著名的當然是倫敦交響樂團。Daniel Harding指揮,只此一場,先和王羽佳合奏拉赫曼尼諾夫第三鋼協,下半場則是馬勒第一,算是照顧了香港觀眾的口味。老實說,拉氏第三已是奏爛了的樂曲,不過王羽佳這位技巧不遜郎朗,卻被國際樂評家認為演繹深度要好得多的新星,倒是值得捧場。另外歷史悠久的科隆愛樂樂團,也是只演一場。其中天后級單簧管家Sabine Meyer演奏莫札特K622協奏曲,絕對不能錯過。 不過我最期待的反而是名氣最低的布達佩斯節日樂團,演奏布魯克納第九這首未完成的遺作。其中第二樂章諧謔曲的澎湃,是少數令我一聽便熱血沸騰的樂曲,愛聽大樂隊「爆」的樂迷一定要現場欣賞!
Girdlestone關於莫札特第二十三號A大調鋼協的第三樂章,分析非常細緻。首先這是一首奏鳴迴旋曲,即主旋律只重複出現三次,而結構上亦非如傳統迴旋曲般插入不同樂段,反而和奏鳴曲曲式一樣,分為呈現部、發展部和最後的再現部三節。 第一段呈現部,Girdlestone是這樣分析的:「這是最精彩最強勁的末樂章。由鋼琴起奏的主旋律開始,莫札特用上最少五段如歌般的旋律片,由樂隊奏出,天衣無縫地一個接一個出現,毫無停滯。為甚麼要一次過用上這麼多的精彩旋律呢?這是因為此曲的主題實在太懾人太入腦了,鋼琴一開始便先聲奪人,樂隊的不同聲部便要用上一連串旋律來對抗,才能顯出協奏曲曲式的平衡。」 樂曲進入發展部,評論更見細緻:「回到主旋律後,只有部分旋律重現。當樂隊再次進場,樂曲由A大調轉入相對的升F小調。這並非進入哀傷情緒的段落,只是樂曲變化多端而已。當鋼琴獨奏和木管部互相呼應對話後,單簧管突然毫無朕兆地,連轉調的音階也不用,把整首樂曲帶入D大調。」「如此突兀驚人的變調,其實背後反映著當時的音樂時尚。十八世紀末最盛行的是詼諧歌劇,連帶管弦樂曲都受到影響,在創作也要具備戲劇性元素。所以曲中這裡由個別樂器突然奏出新調子,其實效果等同在滑稽劇裡,一個諧角突然出場,打破原來憂傷的情節。當時的樂迷很喜歡這種手法。」 由專業技術性的音樂分析入手,卻能從中讀出整個樂壇的時代背景,如此深入有洞見的音樂分析評論,不易讀到吧。
年初的時候,曾有一個關於藝術評論獎項的爭論。這兩周借莫札特的音樂談談甚麼是真正的音樂評論。 數個月前,我在此欄曾說過,不少樂評家都認為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是最能夠代表這位不世音樂天才的創作歷程的一系列作品。為了要對更深入認識莫札特的音樂,我特別購買了一套由巴倫邦(Daniel Bareonboim)彈奏的全部二十七首鋼協錄音,由頭至尾細細欣賞。聽莫札特的音樂是愉快的事情,聽得熟了,便會慢慢掌握他不同時期作品的風格變化。只要細心思考和反覆聆聽,會明顯聽出後期的鋼協結構逐漸成熟,旋律轉折和變調的控制,也要圓潤得多。可惜我從來沒有受過正統的音樂訓練,所以只能擷取一些空泛的印象,始終未有最細緻的分析和深入的了解。直至我開始讀Cuthbert Girdlestone的《Mozart and His Piano Concertos》。 Girdlestone這本書雖然嚴格來說是一本學術著作,但寫得清晰、明白,任何對音樂有基本認識的業餘愛好者,特別是莫札特的樂迷,必定會十分喜愛。書中一開始先闡述十八世紀時協奏曲如何從巴羅克時期的風格,從巴哈的兩個兒子和海頓手上演變至莫札特的古典時期,然後探討協奏曲的結構及鋼琴與樂隊的互動,最後由第五首協奏曲開始(頭四首協奏其實只是莫札特自己奏鳴曲的改編),逐首評論,兼且旁及莫札特的生平事蹟。 其中最精采的一段,是分析第二十三號A大調第三樂章,一首奏鳴迴旋曲。下周續談。
普羅哥菲夫是二十世紀「嚴肅」古典作曲家中,最能夠寫優美旋律,力抗無旋律無調性潮流的大將。他幾首最受歡迎的作品,除了上周所說的《古典》交響曲外,如《羅密歐與茱麗葉》芭蕾組曲、《彼德與狼》兒童劇曲,都有非常優美令人難忘的旋律。普羅哥菲夫以高超的現代管弦樂技法及配器來編排他的大旋律樂段,使音樂充滿戲劇性,亦令他寫了不少電影配樂。最著名的當然是和蘇聯大導演艾申斯坦合作的《阿歷山大‧涅夫斯基》和《恐怖伊凡》。 不知是否普羅哥菲夫大部分出名作品都是主題音樂,不少人都嫌他的音樂淺薄。這當然是奇怪的淺見。我認為他的「純」音樂比起他的主題音樂更出色更多變,亦比他的同輩同胞蕭斯達高維契的「悶藝」深度音樂有趣得多。譬如他的G小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樂評家嫌太過保守傳統,我卻對這首聽來像是十九世紀浪漫時期,卻充滿二十世紀式突然變速變調、音符不規則跳躍的作品情有獨鍾。特別是海費茲遊刃有餘地奏出一忽而詩意旋律、一忽而刺激高速樂段的大對比,每次我都聽得如癡如醉。 但普羅可菲夫一樣也可以很前衛的。他的鋼琴奏鳴曲、第二鋼琴協奏曲和弦樂四重奏,現代創新的手法絕不輸於巴托或史特拉汶斯基。很可惜他做了人生錯誤的決定,居然選擇從美國回到史大林統治下的蘇聯,令他的創作大受窒礙。更不幸的是他與史大林同日逝世,令他得不到應得的致敬。 普羅哥菲夫是二十世紀最重要作曲家之一。一個史大林已嫌多,但若多幾個像普羅哥菲夫的天才,嚴肅古典音樂可以有重生的希望。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音樂家大多是天才。無論是作曲家或演奏家,一般都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已經展露出音樂的天份。但歷史上能稱得上神童,大家都會說是莫札特。莫札特的神童地位當然是毋庸置疑(張五常好像說過他是人類史上第一天才,雖然只是毫無標準的豪言),不過其實有另一位成名作曲家也曾被視為莫札特級數的神童,他就是俄國作曲普羅哥菲夫。 生於1891年的普羅高菲夫,五歲時就已經顯露出極高的音樂才華,作了第一首樂曲。六歲舉行全場鋼琴獨奏會,九歲已經開始創作歌劇。後來他以史上最年輕的十三歲之齡,進入聖彼得堡音樂院主修鋼琴和指揮,師從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等名家,學習音樂理論與作曲。他很早已經顯露出他的前衛創新,喜歡用一些非常刺耳的不諧和音來創作,旋律也會突然不合理地轉調,像是開玩笑一樣,因此被稱為音樂叛徒。但是所有人都得承認他是個音樂天才,拿下了多個鋼琴演奏和作曲獎項。 有趣的是,真正令大膽新穎的普羅哥菲夫成名的作品,卻是他的第一交響曲《古典》,一首模仿海頓時期古典時期樂風的樂曲。我很喜歡這首作品。雖然它在旋律及結構上和海頓莫札特的交響曲非常相似,但只要細心聆聽便知這是一首徹頭徹尾的現代作品。無論是配器、和聲和轉調的變化,都用上二十世紀的技法,是非常有趣的結合。我認為二十世紀的古典作曲家若沒有走上全面無調性及無旋律的道路,反而在新古典主義的樂風下繼續以新和聲及樂器運用來創新,古典音樂不會這麼快便脫離了一般市民的階層,成為空中樓閣般的精緻藝術。 逢周五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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