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愛情 - 楊一沖
2015-02-24

「各位！我的同事日庭剛才被警察拘捕了，現在仍被扣留，我們都是記者，我希望大家可以和我現在過去警署門外，一起聲援日庭！」 * * * * 日庭從警署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站在階級上，微微垂頭看著我。 「有記者行家WhatsApp我，說你剛才叫大家來這裡聲援我。」 我望向空無一人的背後，聳聳肩說︰ 「不過沒有人理我。」 「當然啦，傻瓜。」日庭沒好氣地說，看著我半晌。「不過還是很多謝你。」 我們對望著，然後都笑了。 離開警署，我送日庭到計程車站。我們默默走著，今晚她把馬尾放了下來，整個人像溫柔了很多。 「剛才在警署裡我才想起，今晚你應該和女朋友吃除夕晚餐的，我卻叫你出來，真對不起。」日庭輕聲說。 我搖頭苦笑。「我和她分手了。」 她看過來有點驚訝，卻又不太意外的樣子。看來她也早有預感。 「我在大學認識我的男朋友，」來到計程車站，日庭忽然開口，這是她第一次談自己。「兩個月前，我們也分開了。」 「為甚麼？」 她瞇起雙眼，想了好一會才說︰「他說我這個人太認真，令他好大壓力，還說我做記者之前不是這樣的。起初我無法理解他的話，不認真，兩個人為甚麼要一起？後來我才明白，對我有所保留的是他，他不想我看清他才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日庭說到最後聲音有點抖。「然後我對自己說，這個就是真的我，我才不會因為他的懦弱而改變。」 「甚麼是真？」我想起了葦葦。「說到底就是你當下的感受，過去怎麼好都無法尋回了，當我們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就是兩個人應該分開的時候。」 日庭抬頭看著我。 「而且認真有甚麼不好？我就是喜歡你認真時的樣子。」 我衝口而出，連自己也很錯愕。看到日庭一臉尷尬，我很後悔，剛才好好的氣氛都給我搞砸了。 「喂，你們要不要上車啊？」計程車司機在叫我們。 我打開車門，日庭卻沒有上車的意思，看著她的手錶說︰「咦？原來還未到十二點嗎？」 身為記者的我，當然察覺她的意思，立即抓住機會—— 「不如‥‥‥我們一起去倒數？」 看到日庭害羞地點頭，司機在罵甚麼我都不在乎了。(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2-17

「怎麼無端那樣說？」 「其實你一直都覺得我做的事很無聊吧。」葦葦苦笑，回頭望向客廳︰「烤雞弄髒了根本沒法吃……杯裡應該放香檳，我忘了買用啤酒代替……現在明明是中午，我卻拉上窗簾假裝是夜晚——」 「葦葦……」 「因為拍成照片後，加些效果人們根本看不出來。」她看著手機裡的照片。「表面上看起來很完美，但背後一切卻是假的，笑容是假的，連感情也是假的。」 「怎麼會……」 「要你一直勉強自己，真難為了你呢。」 葦葦抬頭悽然一笑，我的心隱隱作痛。 「不要再那麼說了。我從來都不覺得你無聊，只要你開心，我就覺得開心。」 「問題就在這裡。」 這時候手機響起，是日庭打來。我和葦葦對望著，鈴聲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只好接聽，葦葦苦笑別過臉。 「阿海，打擾你不好意思，我被警察拘捕了。」 我大吃一驚。「發生甚麼事？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但我被扣留在警署，」日庭有點氣喘。「其他同事都有工作在身，你可以接手替我去旺角繼續採訪嗎？那邊有示威，情況很混亂。」 「你自己這樣還顧著採訪‥‥‥」 「我沒問題的。不過我知道你今天放假——」 「不要緊，我現在就過去。」 我掛斷了電話，望向葦葦想著要怎麼開口。她卻搶先我一步，微笑說︰ 「唸中學的時候，有好多男生追我，但我決定和你一起，你知道為甚麼嗎？」 我沒作聲。我從來沒有懷疑，有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做我的女朋友，是我有過最大的福氣。 「因為我好喜歡跟你一起，甚麼壓力也沒有，到現在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我眉頭深皺著。「或者，是我趕不上你的步伐。」 「不，」葦葦用力搖頭。「是你再看不起我了。」 「我沒有。」 「你走吧，你們記者做的事比我有意義得多吧。」 「葦葦。」 「你還不明白嗎？」葦葦苦痛地說︰「我們追求的東西已經不同了。」 忽然間，我弄清楚了一件事。 今天想分手的，其實是葦葦。 * * * * 來到旺角示威人群剛剛散去，身邊的記者行家不是正打電話給上頭報料，就是已經收拾東西打算回公司。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把大家叫住——(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2-10

終於到了除夕，我一大早就上到葦葦的家。 「阿海，你快看這個。」一進門她就把手機伸到我面前。「Jeana戴上了鑽石戒指，分明就是在炫耀！」 一個星期沒見了，她第一件事要對我說的就是這個嗎？ 「人家男友會送鑽戒給她呢。」 「人家有錢嘛。」 葦葦嘟了嘟嘴。我們從中學就開始一起，我知道她不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孩。她只是想撒撒嬌，即使明知不是真的，也想我跟她同仇敵愾地說句︰有甚麼了不起，我也送你一隻！ 但我就是說不出口。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葦葦輕皺眉頭看我。 我搖搖頭，換個笑容說︰「你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吧，讓我來幫手。」 為了這頓除夕晚餐，葦葦花了一個月時間來籌備，從布置用的洋燭、燭台和餐巾，到食物的烤雞、麵包和香檳，每一樣都一絲不苟，為的就是拍得一張最好的照片，放上instagram跟她的粉絲分享。 花了一個早上，我們把客廳布置得像高級餐廳般漂亮，一切都準備就緒。葦葦重新化了妝，和我一起站到餐桌後，面前是豐盛的晚餐，我輕擁著她，兩人對著腳架上的相機笑。 「糟！叉子方向放反了！」葦葦突然掙開我。 「算吧，反正未必拍得到。」 葦葦沒理會我，繞到桌前把叉子放好，手肘卻不小心碰到燭台，她想扶正，燭台的座卻翻起了旁邊的銀碟，碟上的烤雞整隻被拋到地上。葦葦尖叫出來，想接住烤雞，卻扯動了桌布，燭台倒下燒到桌布，我連忙用水杯裡的水澆熄。 不消幾秒鐘，餐桌已變得面目全非。 我望向跪在地上的葦葦，她看著地上髒了的烤雞，幾乎要哭出來。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這究竟是為了甚麼？ 我們究竟在做甚麼？ 「我去把它弄乾淨，」我蹲到她身旁。「沒事的，不要傷心。」 我把烤雞清潔好，用烤盤上的油塗抹一下，勉強回復色澤。 「來吧，可以再拍照了。」把餐桌回復原狀，我向一直坐在地上的葦葦招手。 她默默地來到我身旁，我們重新站好對著鏡頭笑。 卡嚓。 照片裡我們笑得很甜蜜，現實中我們卻相對無言。 「阿海，」葦葦抬頭，捕捉住我的視線︰「其實你是不是已經不再愛我了？」(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2-03

下午才要到社署外採訪被釋放的男孩，我和日庭決定先去吃個午飯。 我們買了三明治，坐在水池旁吃起來。 「咦？你不是不吃三文魚的嗎？」 她看著我手中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糟，一時間忘了。 「不，我是不吃吞拿魚，不是三文魚。」 「才不是，上次你在公司明明說不吃三文魚，才把買錯了的三明治給我的，我記得好清楚，因為我最愛吃三文魚了。」 「是嗎？或者說不定真的是我記錯了，哈哈。」我笑著蒙混過去。 「你真搞笑，自己喜歡吃甚麼都會記錯。」 日庭的笑容很率真，像真的相信我的話，完全沒有想過我上次是特地買給她吃的。 作為記者，她觸覺很敏銳，但身為女生，她算是比較遲鈍吧。 「對了，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見有點時間，我帶日庭來到太子大廈裡的精品店。 「我要買些銀餐具，但我完全沒有頭緒，想你給我一點意見。」 「買來送人？」 「不，我女朋友除夕會做大餐，叫我幫她買。」 「她對你真好。」 我苦笑。「她做大餐不是為了慶祝，只是為了拍照。」 「拍照？」日庭很感興趣。「她是攝影師嗎？」 我搖搖頭。「她是個fashion blogger，在時裝店做Sales，有時會當兼職模特兒。」 「那她一定好漂亮。」 「她很喜歡拍照，甚麼美圖秀秀、BeautyPlus、天天P圖，每次發現有新的拍照app就超興奮，立即叫我出來試，她試過花一個小時去修一張相。」日庭睜大了雙眼。我微笑繼續說︰「她在instagram有1萬人追蹤，她跟我說，她的夢想是把粉絲人數推到20萬。」 日庭一臉無法理解，但還是禮貌地笑了笑︰「女生都喜歡多人鍾意自己吧。」 「你也是女生，你也一樣嗎？」 她側了側頭說︰「我不漂亮嘛。」 「怎會‥‥‥」我看了看她，說︰「不過有時我會覺得，別人怎麼看自己，真的那麼重要嗎？反而好像你那樣，做記者是為了社會，雖然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但那樣還比較有意義。」 「喂，這個好像不錯啊？」日庭拿起一隻銀碟笑著問我。我愣了愕。 忽然明白，日庭其實並不是我所想的遲鈍。(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1-27

起初我是為了甚麼當上記者的呢？ 大學畢業後我只想到找一份和文字有關的工作，剛好報館請人，我就當上了記者。最初幾個月在不同版面跑新聞，很刺激，雖然很忙卻也很充實，認識了很多行家，大家有說有笑互相幫忙，記者這工作比想像中還要開心。 對，我一直把記者當為一份普通的工作，照前一天安排好的「菜單」外出「跑街」、「扑咪」，回報館寫「古仔」，或按上頭的指示做專訪，寫專題，在死線前把工作完成已經讓我透不過氣。 我以為其他人都跟我一樣，直至遇上日庭，我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當記者，是自覺有一份使命感——充當社會的第四權，監察政府、尋找真相、彰顯公義—— 這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日庭從外面採訪回來，生氣地坐到椅子上。 「怎樣？男孩有判決了？」 「嗯，入男童院。」 「甚麼？」 「警方告他刑毀，還申請了兒童保護令，男孩即時由社署接管。這分明就是濫權！」 我也覺得做得過分了，但身為記者我們必須保持中立，只能夠客觀分析並報道事實，不能加入個人情感。 「有甚麼可以幫到你嗎？」 「男孩的母親雖然是長期病患，但她保證會好好照顧兒子，我要把這些寫出來。」 日庭說著轉身對著自己的電腦，開始埋頭寫稿。 剛才她那堅定的眼神，深深地震撼了我。 手機響起，是葦葦傳來的WhatsApp。 「對不起，有間公司邀請我試做他們的V面療程，今晚不能跟你去看電影。」 當日庭正在追求公義，她卻做著這種事情‥‥‥ 「我好像見你在instagram上的樣子多過見你真人。」我加上個苦笑表情符號才送出訊息。 「我答應你除夕晚一定會陪你的！」她說，雙手合十。 晚餐沒有著落，我便走到樓下公司飯堂解決。離開時心血來潮，買了一份三明治。 「剛才去吃飯，伙計搞錯了，我要吞拿魚，他給了我三文魚，」我把三明治放到日庭桌面，她錯愕地抬頭看我。「我不吃三文魚的，你還未吃飯吧？」 「喔——謝謝。」她像吁口氣般笑了。「太好了，其實我很餓。」 她接受我的好意，我好高興，但我只是搖搖頭，拿起自己的背包，離開了公司。(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1-20

來到金鐘政府總部外面，我很快便找到日庭。 「甚麼情況？」 「有個男孩在牆上用粉筆畫了一把雨傘。」日庭皺了皺眉說。 「畫了一把傘？要幾個軍裝圍著他，不說我還以為是謀殺案呢。」我望向穿著棕色大衣，背靠著牆身裁矮小的男孩。 「自從以前發生過同類的事，警察就大為緊張。」 我咬著下唇搖搖頭。 「剛才我聽一個老行家說，以前曾灶財也到處塗鴉，都是一兩個警員走去勸誡一下。」日庭心情沉重說︰「同樣是塗鴉，現在分明是政治打壓——我過去問他幾句，你替我拍照。」 日庭說著把單反相機交給我便走過去。我緊跟在她身後，來到警戒線外圍。 「喂，你們在幹甚麼？」兩個警察走過來阻止我們。 「我們是記者，有採訪權的。」日庭展示手中的證件。 「警察辦事，別礙著！記者都一樣。」警察把日庭往後推，日庭往後踉蹌半步幾乎跌倒。她想再衝上前去，我把她拉住。 「不要硬來，暫時先這樣吧。」 日庭瞪了那警察一眼，便跟我回到路旁欄杆旁。 「看到那男孩嗎？他分明怕得要死。」日庭激動地一口氣說︰「他才十幾歲吧，警察走過去叫他下次不好這樣，不就解決了嗎？粉筆畫用水擦掉就可以了吧？試想想你像他那個年紀被那麼多警察包圍，對你的陰影會有多大？除了想製造白色恐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我不知說甚麼才好。我和她同期加入報社當實習，相識不過三個月。 每次見日庭她都束起馬尾，這讓她本來已經輪廓分明的五官更特出，眼底下卻經常浮著淺淺的黑眼圈。 「你的樣子很累，不要太拼。」我對她微笑說。 她卻吃驚地皺起眉。 「累就不用尋找真相嗎？那你當甚麼記者？」她拋下一句便走向其他行家那裡「收料」。 剩下我，心裡覺得無地自容。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1-13

不過託葦葦的福，身為他男朋友的我在instagram上也有不少支持者。 本來我對衣著沒甚麼所謂，是她擔當我的「形象指導」，不時替我選購潮流衣物，像今晚我就戴了從來都不喜歡的冷帽。 像我這麼一個普通人也有二千多人追隨，我簡直傻了眼。 然後我否定之前自己的想法，親身體驗過後，原來有人讚我的照片，讚我帥，的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不管誰也有膚淺的一面吧，我想。 「你這張相是不是V面效果做太多了？」我把合照放上instagram，才看到葦葦剛放的個人自拍照。 「你不懂的啦，人家就是要這樣。」 「不是太假了嗎？」 其實我很喜歡葦葦的包包臉，但她就是愛把下巴修尖。 「有甚麼辦法，現在人就是喜歡看假的東西，他們看得高興就行了。況且你不造假人家都當你假，所以你不造假就笨了。我算收斂了，都沒做大眼效果呢。」 我苦笑。葦葦終於肯把手機收起。 以為可以開動了，她又收到whatsApp，把手機從包包裡拿出來。 「不是吧？」 「怎麼了？」 「Jeana和Paris她們跟客戶開派對，叫我過去。」 我知道又是那些fashion bloggers。 「你想去就去吧。」 「但今天是你生日‥‥‥」 「不要緊，那邊對你很重要吧，反正待會我還要回報社，陪不了你。」我撒了謊。 「真的可以嗎？」她雙手握住手機，仔細修過的指甲如常發出光輝。 「不會啊，去吧。」我笑笑。 「耶！」她走過來抱著我的脖子。「所以我經常跟朋友說我有個很好的男朋友！我最愛你了！」 「呃！」 「怎麼了？」 「沒事，你快走吧，不然派對要散了。」 「差點忘了，下星期除夕大餐還欠些銀餐具，你替我去太子大廈買好嗎？」 「好，我待會就去。」 葦葦踏著高跟鞋向餐廳大門走去，回頭跟我揮揮手便消失在門後。我伸手摸摸脖子，剛才葦葦的指甲無意地抓傷了我，傷口在流血。 我看著手指上的血跡，心裡升起一陣無力感。 手機忽然響起，是採主Tonny。 「阿海，有沒有空？我想你替我去幫幫日庭，跟一宗塗鴉case。」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5-01-06

「怎麼了？」我問坐在對面的葦葦。 「這間餐廳有點樸實，待會拍照片可能不太好看。」她淺淺一笑。「不過算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餐廳是我自己訂的。 說不上是高級餐廳，但桌上的布置還算貼心，有個小燭台，小花瓶裡插著乾花。 菜送上來後，僵著不動已成了習慣，手機先吃是常識。 葦葦一定是覺得我那份牛扒的擺碟較漂亮上鏡，把它和她的鱸魚對調了位置，然後把小燭台移到前面，我識趣地把乾花拿走，因為它跟畫面不搭配。 果然葦葦看過來，像讚我做得好般一笑。 「還不拍？」 「好像還欠點甚麼‥‥‥」她歪了歪頭，髮絲像絹般滑到肩上。「不如叫杯紅酒？」 我點點頭，叫自己不要在意價錢。等了三分鐘紅酒便送上來，葦葦把酒放到燭台旁，整個畫面果然變得很豐富。 「這樣漂亮多了，果然是拍攝高手。」 葦葦很滿意地笑，這時候我也會很滿足，只要她開心就夠了。 「耶！兩分鐘不夠就有三十幾個讚了！」 葦葦很快便把照片放上instagram。 「快吃吧，菜都要冷了。」 「我們還未自拍啊。」她邊說邊從包包裡拿出三腳架，純熟地把手機安裝上去。一位侍應剛好經過，有禮貌地問︰ 「要替你們拍照嗎？」 「不用了，我們自拍可以了。」她微笑對他說，侍應走開了才嘟囔著︰「笨蛋，你怎麼知道我要甚麼角度啊。」她抬頭看皺了皺眉，好像不太滿意這裡的燈光，然後重新擺放手機的位置，花好久才有點勉強地回到座位上。 「來吧，你坐在這裡。」 雖然快餓死了，但我還是乖乖的坐到她身旁，看著手機自拍倒數的閃燈。 「一、二、三，笑。」 卡嚓。 「終於可以吃了。」 「你也要放啊。」她邊按著手機邊說。 我拿她沒辦法。「好，好。」 我拿出手機，打開instagram，帳戶是葦葦迫我開的。我曾對她說︰「我又不是名人，幹嘛要開？」她沒好氣地答我︰「現在每個人都可以是名人。」我說不過她開了戶，她見我一臉為難。「有人做你的粉絲，讚美你，難道你不高興嗎？」 我想說，我不需要陌生的人讚美，我只要她一個人做我的粉絲就夠了。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2-30

「一年前我在這裡等你，你一直都沒出現。」 「今天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女人吸一口氣，坐直身子說︰「我要結婚了。」 「欸？」我嚇了一大跳。 「上次和你分開後，我一直想著你說的話。本來我好後悔，把最好的青春浪費在一個男人身上，但你的一句話改變了我。」 「我說了甚麼？」 「那時你說我和他一起六年很不可思議。」她微笑。「然後我就想，為甚麼我可以和他一起那麼久呢？想起以前，我發覺我根本從來沒有過問他的事，他的心情，他的感受，我從來都沒放在心上，我只想到我自己，一直被寵愛著的是我，是我沉醉在苦苦愛上有婦之夫的幻想中。」 「我一直自恃愛他很久，其實我根本從來不懂得甚麼是愛。」她看著我微笑︰「我去找他告白，他哭了，決定和太太離婚跟我一起，我真的好幸運。」 我的心突然疼痛起來，我想起了小恩。 「對不起，我陪不了你。」 女人有點意外。我跑到大門前，才突然想到回頭問︰「對了，你叫甚麼名字？」 女人卻只是對我微笑。「你快去找她吧。」 來到對面的餐廳，很快便找到小恩，她看到我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對不起，雖然你或者和別人一起，但我不想和你分手。」 小恩看看我，又看看對面的男人，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他是我哥啦。」她沒好氣地說。那男人站了起來，對小恩說︰「我先走了，你跟他談談吧。」 「談甚麼？」我在小恩對面坐下來。 「你的理想不是開酒吧嗎？我哥有個朋友正找人合資，他說不夠錢的話可以借我。」 我沒想過她會放在心上，整個呆住了。 「不用擔心啊，我和我哥自小就離家出走，一直都是我照顧他，他不會出賣我啊。」 原來如此，所以小恩才會習慣了照顧別人。我應該多了解她，而不是覺得她煩就調頭走。 不懂得愛人的還有我。 我用力地抱著小恩。 「對不起，我從來都沒關心過你。」 小恩甚麼也沒說，慢慢靠在我身上。 回到酒吧，女人已經不在了。 「嗨，那女人留給你這個。」阿達把一個杯墊交給我，後面寫著—— 你走得太急，來不及跟你說聲謝謝，再見。冬季來的女人。 我微微一笑。我有預感，我們是不會再見了。(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2-23

等了一天、兩天，女人還是沒有來。 雖然明知她應該不會來了，但我還是癡癡地等了兩個星期，每一次望向走進酒吧大門的客人都只有失望。 為甚麼不來呢？我邊抹著酒杯邊莫名地覺得生氣。 「聖誕快樂！」小恩突然在面前出現，她今天戴了聖誕帽很可愛。「送你的。」 想不到會有禮物。我接過來拆開禮物紙，裡面是一隻手錶。 「聽說男孩子都喜歡這款式‥‥‥」她少有地一臉羞怯。 「謝謝，但我沒買禮物送你。」 「不要緊啊，你喜歡嗎？」 我一向不愛受時間束縛，所以從不戴錶，但我還是點點頭，她高興地笑了。 那一晚酒吧打烊後舉行派對，大家都玩得好瘋狂，我和小恩都醉得幾乎不省人事，迷糊間我好像答應了做她的男朋友。 「昨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隔天清醒過後，小恩問我。 我猶豫了半晌，微笑說︰「當然是真的。」 想不到一向神經大條的她竟然哭了出來。 「我以為你會說，昨晚大家都喝醉了，說過甚麼都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說她，連我也以為自己會那麼說。 假期完結，我回到大學，小恩幾乎每天都會帶午餐便當來找我。 「將來你打算做甚麼？」「沒想過啊。」「理想呢？」「我想開一間酒吧，每晚和朋友見面，怎麼了？」「沒甚麼。」 小恩經常問這問那，要我告訴她大學裡的雞毛蒜皮事，讓我覺得有點煩，我們因此經常吵架。 「你之前都不是這樣，回到大學後就變了，大學裡一定有好多漂亮又有趣的女孩吧。」 「我們總不能每天都見面呀，是真心的話，一年見一次都沒問題吧，人家都是這樣。」 「誰？」 「沒有誰啦。」 「不見的話不如不要一起！」 「那就不要一起好了。」 電話被掛斷。 作為一個女朋友，其實小恩沒有錯，剛才我竟然拿她和那女人來比較‥‥‥我喜歡小恩，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甚麼。 我以為小恩年紀輕鬧脾氣罷了，一個月後才到酒吧找她，才知道她已經辭職了。 「我剛才在對面的餐廳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一起，還有說有笑的啊。」阿達說。 我苦笑，變心得真快。 心情差透了，突然有人輕拍我膊頭。 「誰呀？」我粗聲粗氣回頭去，竟然是一年沒見的她。(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2-16

我和她來到佐敦一個地庫商場裡的CD店。 「要進去看看嗎？」 她猶豫了半晌才點頭。店很小，被二手CD包圍的老闆瞥了她一眼、兩眼，然後開口︰「我都搬了，還要來搗亂嗎？」 她很意外。「你認得我？」 「那時你和那男人爭那隻《Wham！》的絕版CD幾乎大打出手嘛，」老闆故意逗她說︰「最後兩個都不買，CD還被你們弄花了，幾年都賣不出去呢。」 「我都不知道，真的很對不起。」她低頭道歉。「那隻CD……現在可以賣給我嗎？」 「你早十分鐘來還買得到。」 「甚麼？」 「說起來真巧，那年和你爭CD的男人，剛才把它買走了。」 離開CD店，我和她並肩走在彌敦道上。她的睫毛在寒風中抖動，令她看起來很脆弱。 「這頸巾是他的吧？」我把一直拿在手中的頸巾，爽快地往她頸上繞上一圈。她有點錯愕地抬頭看我。我微笑說︰「買不到CD，留下這個做紀念吧。」 她抓住包著下巴的頸巾，用力地抿著唇。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但他對你一定是真心的。」 「你怎知道？」 我聳聳肩。「被甩了還立即去買回當初的定情信物，他一定好掛念你。」 「或者是老闆認錯人了……」 「誰會買刮花了的CD啊？」我失笑︰「你們可以一起六年，每年又只可以在冬天見面，單是這點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我以前的女朋友不見面一個月已經要另結新歡呢。」 她噗嗤一笑，好像恢復了元氣。「你是學生嗎？」 「Year 2。」我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太年輕，不懂事吧。」 「我只是有點羨慕你。」她輕搖頭，第一次那樣深深看著我，我幾乎忘了呼吸。「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說該有多好，我或者就不會愛上他了。」 「你還很年輕，很漂亮！」我情急下衝口而出。 果然她像看待小孩子般對我一笑，只差沒拍拍我的頭。 「我走了，謝謝你帶來我。」 「可以再見你嗎？我會在酒吧打工到聖誕後。」 她有點為難地側著頭。 「那下一年呢？」我也知道自己有點煩，但我就是忍不住問。「下一年冬天，你會來嗎？」 「我真的不知道。」她無奈地微笑揮手，好快便轉身消失在人潮裡。 (待續)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周二刊登

2014-12-09

「這個，還你。」我把手中的頸巾交給她。「上次你留下來的，我一直把它收在儲物櫃裡。」 她一直看著頸巾，卻沒有接過。 「不是我的。」 「欸？但上次明明是你——」 「不是我的。」女人堅持。我才明白，她是不想要回它。 或者這頸巾藏著一個她不想記起的故事。我細察她的表情，問︰「你和你男朋友沒甚麼事吧？」 她有點錯愕，但沒生氣，只是看著我好一會，然後呷了一口馬天尼說︰ 「我們剛分手了，我提出的。」 我心裡其實早有預感。她看到我一臉疑惑。 「怎麼了？」 「沒甚麼，我只是想，你提出分手，為甚麼哭的反而是你？」 她有點難為情地輕皺眉。 「剛才你都一直看著我啊。」 「是——不是，我職責是要留意每位客人有甚麼需要嘛。」 她像沒好氣地笑，以剛分手的人來說她回復得很快，倒像分手讓她鬆了口氣似的。 「他有太太，」她吸了口氣說︰「不過感情不好，或者不是吧，我也不知道。總之他太太每年都要回倫敦陪家人過年，他是做滑雪用品的，冬天一定要留港工作，而我和他每年就只有兩個星期可以見面。」 「你們一起多久了？」 「六年。」 「六年？六年來你們就像牛郎織女一樣，每年見一次？」 「好笑吧？」她苦笑。「最初和他一起真的很開心，每一次見面他都像很掛念我，對我很好，那時我才二十三歲，還覺得這樣的苦戀好浪漫。直到前年冬天，他太太的母親病了，他一定要陪她回倫敦，我不顧一切飛過去找他，結果被他罵了一頓，他後來哄回我，但我終於明白這段感情根本不可能會有結果，因為是他不想有結果。」 她說完像失去了氣力，這些話一定壓在她心裡好久。 「上年我約他來這裡見面，就是要提出分手，但他沒來，今次終於成功了。」 「為甚麼一定要在這裡？」 「這酒吧的前身是一間CD店，我們在那裡認識，那天我們還爭買同一隻CD……」她回憶起往事甜笑著。「CD店後來撐不住搬了，當然，現在都沒人買CD了，更不要說爭CD吧。」她咭一聲笑︰「不知會不會有天男人也沒人爭呢？」 我看著她滿是苦澀的臉。 「我知道那間CD店搬到哪裡。」 (待續)周二刊登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2-02

男人掃視了酒吧一眼，便逕自往角落的雙人座位走去，她隔著一點距離跟在後面。 兩人坐了下來便相對無言，氣氛有點凝重，給人的感覺就像冷戰中的情侶。男人終於開口，好像在低聲哄她，她沒說話，一直低垂著臉。男人有點激動，提高了聲線，剛巧同事阿達過去招呼他，被男人用力揚手揮開了。 啊！我突然想起女人的頸巾，這次一定要還她。我立即走到店裡打開儲物櫃，放在裡面整整一年的頸巾卻不見了！ 阿達在身後經過，我立即拉住他問︰「你有沒有見過我那條頸巾？」 他想了想。「啊，小恩剛才出去買聖誕裝飾，我見她戴著出去了。」 真麻煩。我在心裡嘀咕。小恩是新來的女同事，嘴巴經常說不停，但還不算討厭，只是經常膩著我有點惱人。這時候她剛好回來了。 「你有沒有搞錯，隨便拿人家的東西！」 我立即走過去，她還一臉不知情地撒野。 「喂，我發現這頸巾是男裝，而且是手織的，說啊，哪個女孩子織給你的？」 「這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保管著，你快除下來，我還要還給人家！」 「那麼激動幹嘛，小器鬼。」她吐糟一句，把頸巾用力塞進我手裡。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那麼動氣，明明我都早已把外面那個女人給忘了。 拿著頸巾出到店外面，剛才和女人來的男人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女人抬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他，怎麼說呢？就像對著一個剛用刀插向自己的人微笑一樣。男人很生氣，匆匆離開了酒吧。 一切都發生得好快，我想除了我之外，酒吧裡沒有人會留意到這一幕。 被遺留下的她微微低著頭。是被拋棄了嗎？一年前她坐在這裡孤獨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腦裡。 只見她看向牆壁，用手指頭壓住鼻樑一側，我才知道她哭了。 當時剛滿二十歲的我，從沒見過年紀比我大，又那麼漂亮的女人哭，整個人被這畫面震懾住，手裡緊抓住頸巾，久久不懂得反應。到回過神時，我決定為她調一杯阿博剛教我的馬天尼。 我把雞尾酒放到她面前，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對她微笑說︰ 「你有一年沒來了啊？」 她抬頭看上來，眼角仍有淚痕。 「你記得我？」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1-25

「不好意思，請問可以把冷氣校小一點嗎？」 「冷氣？」我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現在冬天，我們沒開冷氣啊。」 「是喔？那不要緊。」她微笑說，嘴唇卻有點白。 近看她的臉，才發覺她原來不太年輕，但仍是會讓其他客人回頭多看一眼的美女。 「如果你覺得冷的話，或者我可以替你轉桌‥‥‥」回頭看去，酒吧卻已經滿座了。 「不用麻煩了。」 幫不了她讓我有點過意不去。 「今晚外面真的很冷‥‥‥不如我替你泡一杯熱可可？」 「你們酒吧有這種東西嗎？」 「等我一下。」我說著便走回吧台後。背著調酒師阿博偷偷地泡了杯熱可可，讓他知道我碰他的東西一定罵死我。 我把熱騰騰的飲料放到她面前。「要不要加棉花糖？」 她笑得很樂。「謝謝你，不用了。」 「那我回去工作了，有甚麼事再叫我。」 回到吧台後，我繼續洗我的酒杯，同時留意有沒有客人離開可以讓她轉過去。她一直坐在那裡，凝神聽著台上駐場的女歌手唱歌，其他客人都聊得吵翻天，即使歌手唱完一曲也沒察覺，全場就只有她一個人在拍手。 那畫面顯得她十分寂寞。我以為她一直在等人，忽然才懂得她只是一個人來。 酒吧的生意愈夜愈好，之後我也忙得無暇理會她。 「好像是客人遺留下來的。」阿達拿著一條頸巾走過來時，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 我一看就認得是她的頸巾，走出店面，剛才那女人坐的座位已經空無一人，我走過去收拾桌面，那杯我泡的熱可可，她一口也沒有喝過。 打烊後，我拿著女人的頸巾坐在門前的階梯上等她回來，可是一直坐到凌晨三點，她都沒有出現。 之後我如常去酒吧做兼職，但一次都沒再見過她。 她為甚麼會那麼怕冷的呢？為甚麼會一個女人去這種酒吧？ 真後悔當時沒勇氣跟她多說幾句，說不定可以拿到她的電話號碼呢。 偶爾我會想起她的臉，她獨自為台上歌手拍掌的側臉，那時候我就好想把手中的頸巾套回她的脖子上。 漸漸，我連那個側臉也忘了。 再次見她，已經是下一年的冬天。 那一晚阿博終於肯教我調馬天尼酒。大門推開，我一眼就認出是她，不過這次她身邊，多了一個男人。(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2014-11-18

那個女人我見過三次。 大學一年級、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冬天，為了多一點零用花，每年寒假我都會到中學時期的朋友阿達打工的酒吧裡做兼職。 有人以為我是為了儲好錢日後還學生貸款，那簡直是對我的一種侮辱，貸款這東西怎麼要理會？借錢出去就不要想著會還，相對地，問人借錢我也從不打算還。人要活於現在，而不是將來。如果我明天就死，那我的錢會留給誰？給我那只管賭馬的老爸？那我豈不是虧很大？ 這是我的人生態度。唸大學只是為了延遲投身社會，繼續玩樂。 酒吧位於尖沙咀，八點會有歌手駐場，十一點才有搖滾樂隊表演，價格說不上貴也不算便宜，食物談不上難吃，但我絕不會向人推介的那種地方。我選擇在這裡度過大學時期的冬天，是因為這店莫名地讓我覺得特別溫暖。酒吧設於地底，客人要往下走一小段梯級才可看到店那道像大盾牌的木門。 回到最初的話題。為甚麼我會記得那個女人呢？因為她跟整間店完全格格不入。 當時我和阿達在店的一角嘻嘻笑笑聊著廢話，突然清脆的門鈴響起，我因為背向大門便沒轉身過去，繼續剛才的話題，阿達卻對我的話完全沒反應。難道是黑幫尋仇？我那麼想著，回頭向大門望去，然後連我也呆住了。 那是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看來像是剛下班的樣子，身穿一套貼身的深色套裝(不記得是黑色還是藍色)，站在店門前像要確認這裡是不是她心水的店般四處張望。 「這女人超正點的啊。」身旁的阿達用帶點下流的語氣說。 女人走到那套中世紀巨型盔甲旁的二人座位坐了下來。阿達立即過去招呼她，我也只好沒趣地回到吧台後面，洗我的酒杯。 然而我的視線一直離不開那個女人，圍在頸上的米色頸巾讓她的臉看起來特別細小，阿達走開後，她還是沒有除下，好像頸巾是她的身體一部分那樣。既不看屏幕上播放的球賽，也沒有拿出手機，她只是一直坐在那裡。在氣氛沸騰的酒吧中，她就像一盆冰冷的水。 起初我以為她看到了熟人，向我這邊揮揮手。 我回頭望了一下。沒有人。 我這才知道她在叫我。(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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