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獲青年廣場的邀請,與他們合作舉辦8堂以青少年為目標的戲劇大師班。當初收到邀請時,我曾猶豫,現今年輕一輩已有不少接觸戲劇的機會,校園也比過去重視藝術教育,是否真的需要辦這個戲劇班?目的又為了甚麼?後來,我被他們說服了,他們想讓年輕人接觸不同層次、來自不同範疇的藝術家,開闊年輕人眼界,朝向更高、更遠的目標。除了戲劇,還設有一系列音樂、攝影及短片的大師班。 決定開班後,便要計劃教甚麼。畢竟我已有一段時間沒有教這麼多年輕人,又經常聽到投訴八、九十後的種種不是,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要從何入手。然後我想起了我深愛的莎士比亞和其經典作《仲夏夜之夢》,當中的年輕男女追逐愛情的情節,在數百年後的今天依然魅力不減,也正是最能提起年輕人興趣的課題,於是,我決定與這班年輕人談談莎士比亞。 幾堂過去,我真的大開眼界。這群可愛的學生充滿活力,創作力澎湃,與「隱青」、「廢青」這些字詞沒有半點關聯。課堂上,他們的表現比平時我接觸的成人學生更自由和天馬行空,口沒遮攔、百無禁忌,他們的世界很寬闊,我很喜歡這樣的青春本色。他們像一塊海綿,你給他們甚麼,他們都會馬上吸收,眼裡盡是求知的渴望以及對戲劇的熱情。我只需要在練習中給予很小的提示,他們就能馬上反應,短短數堂,我們已經走得很遠。 其實,回想過去,我也曾遇過不少出色的年輕人,他們擁有獨特的氣質、突出的個人風格。可是,很多時候,隨著他們投身社會,當初的率真就慢慢消失,為了迎合社會的標準,以及別人的期望而變得循規蹈矩。曾經有個學生,相隔多年後我們再遇上,現在他當上了政府的AO,縱然待遇優厚、生活無憂,他總覺得生活枯燥無趣,說要回來跟我上堂,希望尋回簡單的快樂和自由,他說時一臉倦容,往昔的神采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每次都跟學生說,他們的獨特和個性是一些很棒的東西,不要讓它輕易流走。年輕的學生今天未必明白當中意思,但願他們長大後,面對現實社會的各種掣肘時會想起,今天曾經擁有過戲劇給予他們的喜悅、想像和自由,給他們一點力量和指引,繼續向前。 甄詠蓓~「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狂揪夫妻》於8月演出22場後,一直被問會否重演,醞釀多時,我們終於落實明年1月重演!這次將有蘇玉華加入,她將會代替吳君如,與秋生在戲中飾演夫妻。 很多人得知消息後都問:「重演跟首演會有不同嗎?」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會很不一樣。或者,觀眾很難明白,同一個劇目能變出甚麼花樣,讓我舉個例子:烹調一道菜式,一樣的食譜和食材落在不同廚師手中,會煮出色香味不一樣的菜式。同樣是西冷牛扒,不同廚師會做出不同風味,當中的分別就在於廚藝,他們如何處理食材、控制火候和烹煮時間等;同樣道理,今次換上蘇玉華,原本由君如演的角色,就像換了個靈魂,舉手投足、語言談吐和氣質都不一樣,就算是同一句台詞,不同的處理都會給人不一樣的感覺,而其餘演員也會因為面對不同對手,反應亦會不同,角色間的關係也隨之改變,這就是所謂的「化學作用」了。 所以,重演不是重複,一齣作品需要重演,不只是場次上加碼,更重要是給作品一個成長、提升的機會。「重演」,在香港不太容易,始終市場狹窄,觀眾量亦不夠,不像百老匯,可以一口氣演數月甚至數年,有時還會到不同城市和劇院輪流搬演,巡迴演出場次動輒幾十至幾百。例如在英國,很多演出在倫敦首演後,會到曼徹斯特和蘇格蘭等地演出,甚至到歐美其他地區巡演;另外,很多演出更會有預演場(preview),在正式演出前給製作團隊數天至一個月時間試演,如遇上技術問題或觀眾反應不如理想等問題便可立即修正,經歷再一次的精雕細琢,觀眾亦可在預演階段以較優惠的票價欣賞演出,兩全其美。 可惜香港沒有這些條件,莫說預演場,很多正式演出也只能曇花一現,花數個月籌備和排演,最終只演出不到10場。像《狂揪夫妻》一樣,能在上千人的劇院演出差不多一個月,已經算是逆市奇葩,我這樣說不是在講風涼話,其實我對業界的狀況感到可悲,所以我們更應該要尋找出路,以免藝術作品和生態得不到健康的發展。所以,近年不少劇團如香港話劇團或林奕華的團隊,便不斷開拓香港以外的市場,讓作品可以在內地不同城市或亞洲其他地區搬演,努力地拓展生存空間,讓作品可以不斷進化下去。 我希望,神戲劇場的作品會有重演再重演的機會,在香港或海外都能不斷上演,甚至將來會有預演場,讓作品更趨成熟才公演。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擴闊觀眾層,吸引更多人走進劇場,有了觀眾的支持,作品的生命才得以延續,經過多番琢磨,才能造就經典。 甄詠蓓~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兩年前的7月,神戲劇場宣布正式成立;今年7月,我們的第2個製作《狂揪夫妻》正彩排得如火如荼,而剛過去的本月8日,我們更舉辦了劇團的兩周年慶典,同場加映兩周年回顧紀錄片,重溫去年《Equus馬》的演出片段和「大師班」的同學分享。 當天晚上真可說是高朋滿座、群星拱照!我一到達會場,看到同事們已經忙著接待來賓,場面熱鬧,心中一陣感動!想起這一切,都由秋生大師兄的一個電話開始…… 那時候我正處於人生低谷,剛離開了「PIP文化產業」,還未明確下一步該怎樣走,就像一個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船長,充滿恐懼。我甚至懷疑自己走過的路,懷疑自己一直要求的所謂「藝術高度」,可能只不過是孤芳自賞,懷疑自己的作品沒有票房價值,沒人欣賞。 然後有一晚,我接到大師兄的來電,他說想找我一起創立一個新的劇團。我萬分驚訝,雖然每次見面,我們總說要找機會合作,但一直以來都沒有行動。我問他為甚麼找我,他說:「我喜歡你的東西(作品),我知道我和你會很合拍的。」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我從來沒有告訴他,這個電話對我來說是何等重要,他的信任是對我在藝術追求上的重新肯定,原來我不是孤軍作戰,原來仍然有人認同我的藝術視野,有人想繼續跟我一起冒險,一起面對風浪,一起去尋找那寶藏,相信在那不遠處。 到了今天,「神戲劇場」這艘船上已經不止我們,還有認同我們藝術視野的合作伙伴,一眾演員、設計師和台前幕後精英,一起為這地方的藝術文化耕耘的同路人,當然還有一起在課堂上哭過、笑過的學生們,欣賞我們的觀眾。 神戲劇場的確很幸運,短短的日子裡,我們的路走得很不錯。而我相信,這幸運並不只是僥倖,當中很大程度是因為我們的實力,沒有空談、努力且實幹。往後的日子,我們會繼續無懼地走下去,我知道我們會走得更遠,不斷挑戰一個又一個的高峰。 我十分期待,神戲往後的5年、10年、20年……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唔做戲嘥咗你!」因為秋生大師兄一句話,我再次考慮當演員。幾經深思熟慮,又問過身邊好友的意見,終於,今年8月我決定重踏台板,與秋生、君如和潘燦良合演《狂揪夫妻》。 上一次演戲已經是5、6年前了,近年一直專心當導演和老師。要知道,導演跟演員的崗位很不同,思考模式和對自身要求完全不一樣,刻下我最重要的工作,就要尋回當演員的狀態! 當導演是理性的工作,不能由情緒主導,必須瞻前顧後,顧及所有部門的整合性,是整個團隊的藝術和精神領袖。不過,我總是慶幸自己是演員出身,所以很了解演員這種奇怪生物的問題,和他們的需要。我知道他們在哪裡卡著,躲進了怎樣的黑洞,如何把他們拉出來,如何引導他們面對挑戰,所以,當我的演員有時很無奈,皆因我很清楚他們的狀態,他們對角色的來龍去脈,都騙不到我的雙眼。不過,我也很呵護我的演員,因為我知道當演員非常不簡單,他們需要面對觀眾,將自己的情感坦蕩蕩的表現出來,因為演員的表達工具便是他們自己,包括身體、思想、聲音及感情……那是很赤裸和很脆弱的,與導演總是躲在幕後垂簾聽政很不一樣。 而當老師時,面對不同背景和經驗的學生,我都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幫助他們發現自己的獨特之處。學生中有不少電視藝員、電影新人、歌手、香港小姐及模特兒等,他們在課堂中所展現出的獨特性,往往沒有機會在鏡頭前或報章上看得見。在課堂中,他們努力尋找,突破很多難關,慢慢發掘到自己獨特而美麗的一面。可是,當回到娛樂圈那些平庸乏味的劇本和角色時,面對那些粗製濫造、只求成果不求突破的同行時,他們的獨特性便不斷被磨蝕,如工廠倒模一樣,複製另一個沒甚麼性格可言的歌手,或是另一個所謂清純BB,香港小姐也只是困在「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外殼,沒有個人的幽默、熱情、睿智、瘋狂,也沒有天馬行空……這是非常可惜的。 如今我「復出」在即,我對演員和學生的要求,變成了對自己的要求。我一直在想「演員」這回事,因為我尊重表演,不輕看技藝,明白要「踏上台板」所要求的高度。大師兄的一句「唔做戲嘥咗你!」是讚美,但同時也是壓力。始終我的往績還算彪炳,萬一今次演出拆自己招牌,不是很傻嗎?還有,對手們個個來頭不小,愈想愈緊張,演期也愈來愈近!怎麼辦啊!? 甄詠蓓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有關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大家都評論夠了,我亦無意加入戰團。不過,當晚的facebook確實被洗板了,除了劉青雲的太空論和秋生師兄的「我要真係做司儀」之外,其餘大部分的矛頭,都指向幾位司儀的表現:內容空洞無物之餘,態度更欠專業。 記得facebook上有人問:怎麼這個頒獎禮會搞得如此丟臉?其中有個回應一語中的:「因為娛樂圈從來都不重視技藝。」的確,在近年的演藝界裡,「技藝」很少被提及,很多入行的人以為,一切都可以靠打天才波,或是靠樣、身材、緋聞、關係及運氣,總之出位就行,所以,認真鑽研演技的,我想為數不多。 不過,我知道也有部分圈中人漸漸意識到,演戲其實跟其他專業一樣,需要不斷學習、進修和鑽研才能維持水平,當機會到來時,便可以一展身手。近年也有不少電影公司和經理人公司來找我,為他們旗下的演員和歌手安排戲劇訓練,亦有一些較資深的演員來敲門求學,想重新認識演戲,突破自己,我亦喜見開始有這樣的氣氛。通常上第一課時我都會問:你認為演戲是甚麼?他們一般都會呆望着我,或是說一些模稜兩可的概念,甚麼情緒要夠大、要演得不似本來的自己、要忘記自己在演戲等等。而在眾多演戲的謬誤中,被人誤解最多的,就是以為演戲是表演情緒,以為七情上面、情緒起伏大就代表好戲。 例如演一些最典型的角色:演妓女就要搔首弄姿、拋眉弄眼;演三姑六婆就要吊高嗓子,嘈喧巴閉;演壞人就一定要擠眉弄眼、大聲夾惡……但其實,演戲講求的是「演繹」,一個好演員接到一個角色,一定不會只得一種演繹方法。每個演員都有一個百子櫃,載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材,能夠靈活配搭出不同藥方,對症下藥。而這些技藝的掌握,是要透過不斷的學習、試驗和沉澱而成。天分固然重要,但後天的修為才是取決優劣的關鍵。 簡單的一個例子,為甚麼妓女一定要搔手弄姿呢?當然是為了展示身體來吸引男人幫襯,賺取金錢。但她賺錢又為了甚麼呢?是為了吸毒還是養家呢?是為了還賭債還是求贖身呢?演繹的方法可以千變萬化。若然要角色演得揮灑自如,還能感動觀眾,那便得看演員能掌握技藝的功力有多少了。 所以有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在金像獎的舞台上,司儀當然不是小角色,但我看不見有甚麼技藝,這其實不是最可悲,當我看不見追求技藝的「動機」時,才是最令人汗顏!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去看電影《飛鳥俠》(Birdman),完場時觀眾席燈光亮起,我與同行友人面面相覷,久久未能動身,感覺就像被人打了一身,動彈不得。我知道因為自己乃劇場人,戲的主題對於這行業的人來說都極其沉重,《飛》涉及劇場生態、演員生涯、電影與舞台、藝術與商業角力以及劇評人的影響力等等,全都正中要害。 首先,不得不佩服導演的心狠手辣,找來Michael Keaton這個昔日batman飾演過氣明星Riggan,看見戲中的他扭盡六壬,想盡辦法搞好翻身之作的同時,我們就如目睹他本人的真實經歷——年華老去英雄不再,滿臉滄桑卻又不甘心,劇情與現實互相交疊,眼巴巴地看著一個演員由盛轉衰的痛苦,十分殘酷。 人生充滿酸味,或許是因為「失去」,這是個關於失愛的故事。他失去的不單止是家庭,更可怕是,失去了昔日站在高峰的光輝和注目。演員的惡夢就是失去了觀眾的愛,由傾慕變成嘲諷,失去了現在,也失去了未來,那就酸上加酸。 我常說,演員是一種奇異的生物,既自大又自卑,表演慾強,需要觀眾的注視和掌聲,才能得到滿足和肯定。而《飛鳥俠》中的Riggan除了面對事業低谷,還要處理婚姻失敗、叛逆的女兒、難搞的演員、財務問題,以及想將他置諸死地的劇評人。該片鏡頭在真實的百老匯劇場前後台、紐約街頭巷尾之間穿梭,將演員一切的挫敗和焦躁,赤裸裸地呈現眼前。 而其中一幕最深刻的,是Riggan與劇評人Tabitha在酒吧衝突的一幕,Riggan直指評論者除了懂得標籤以外,就甚麼都不懂,不會明白事物的本質,恃著手執一支筆就抹煞別人的努力和付出。然後,Tabitha的回答也是同樣震撼,她捍衛劇場的珍貴,不容許媚俗的商業來玷污其純粹,反對如Riggan等明星恃著自己薄有名氣就來搗亂,最後拋出攞命的一句:你是名人,而不是演員。這段戲看得我百感交集。 記起幾年前,我導演了莎士比亞名著《仲夏夜之夢》,幾位劇評人邀請我到電台節目分享,我很認真地分享了我對這巨著的分析和看法,還有該次的創作歷程。但我怎樣也沒想到,那只是節目的上半部分,當我離開錄音室後,他們便對我剛才的說話作出批評,以偏頗的觀點來亂扣帽子,扭曲我的創作意圖。這對於創作人是極大的侮辱!自此,我幾乎與劇評人誓不兩立,亦不會將某些人的評論看在眼內。 因為《飛鳥俠》夠酸,連自己辛酸過去都翻了出來,久久不散。看!一齣好戲就是如此,深具威力!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在今天香港,無稽之事天天發生,不夠聰明和耐性,很容易氣上心頭,浪費力氣。 話說,上月由我執導的舞台劇《黑色星期一》上演,主辦單位是康文署的新視野藝術節,他們在公開演出前安排了一場學生專場,邀請中學生來觀看,向年輕人推廣表演藝術。編劇莊梅岩和我都再三叮囑,戲中某些情節有粗口,希望校方慎重考慮,是否適合作為學校活動,結果當日學生還是魚貫進場,坐滿整個劇院。 學生們都是高中生,看戲時大都十分投入和安靜,不過當粗囗出現時,他們反應很大,哈哈大笑,這也如我所料。我們在兩個小時的演出後安排了座談會,我和莊梅岩一起解答同學們的問題。第一位男生問:「為甚麼戲裡有那麼多粗口?不怕教壞我們嗎?」「你覺得你本來不壞?是我們教壞你嗎?」我打趣回答,全場一片笑聲。 之後我便認真回答,教導學生如何觀賞戲劇:「粗口存在於現實生活中,大家都必定接觸過。在學校裡,粗口被視為禁忌,我們也很明白,但其實藝術世界不應有所規限,藝術家可以選擇不同方式與受眾對話,就正如一些藝術家,會選擇用裸體去呈現他要表達的東西,但如果你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就只會看到淫褻和猥瑣,反而忽略了藝術家的原意;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會利用藝術之名掛羊頭賣狗肉。所以,重點不是戲裡應不應該有粗口,而是透過角色的表達手法,能否讓觀眾明白,角色背後的動機和心理狀況等。」 讓我動火的,當然不是這位男學生,而是一位帶隊的老師。她在座談會尾聲時怒氣沖沖的質問:「你們有需要創作一個如此多粗口的戲嗎?為甚麼要我們帶學生來看這樣的戲?你們就不可以演一個沒有粗口的版本嗎……?」我立即回答她說:「老師,我希望你明白,我們創作這個戲,並非只為演給學生看,況且,你們接受邀請時已經知道有粗口成分,若你認為有不當,請你向康文署的負責人反映。」 我之所以大動肝火,是因為她觸及我的底線。那是我鍾愛的劇場、台前幕後的,是我珍惜的藝術工作者,而她眼中就只看到粗口(事實上佔整個演出很少部分),卻否定了各人的專業和努力,我們好像成了道德犯人,這位老師可以不喜歡這個演出,但絕不可以不尊重劇場,不能以愚昧來抹殺它的價值。這讓我想起多年前的「大衛像事件」,有些人把藝術與色情混為一談,顯出了某些假道學的狹隘,最後成為國際笑話,下次再談此事。 甄詠蓓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最近在排練「新視野藝術節」的新戲 《黑色星期一 Black Monday》,能夠創作,本應該很高興,但看到近日人大對特首選舉的決定,看到社會上種種矛盾,卻令我很難受。加上天災人禍經常發生,面對人命傷亡、人性扭曲、社會腐敗,我又再次問自己:戲劇究竟有何作用?它與這個社會有何相干?為甚麼我們要投這麼多心力去創作?在這亂世之下,文化人應該如何立身處世?若然只是風花雪月,為了粉飾太平,又或是只求藝術家的自我感覺良好,這根本就背叛了藝術本應所具的真誠。 其實在任何年代,劇場都與當下的社會有關,當然,我說的不是單指那些諷刺時弊的政治劇,而是藝術家會通過作品,對社會、時代以及生存等問題的關懷。就像戲劇殿堂級作品《等待果陀》,它就是創作於二次大戰之後,當時人們飽受戰火洗禮,對未來失去盼望,對一直以來所信賴的宗教和價值觀充滿了疑問;因此,劇作家貝克特就以反傳統的戲劇手法,揭示現實世界的荒謬和生存的虛無,控訴社會和人性的醜惡。 近日,德國慕尼黑室內劇院的作品《情色度假村》(Platform)在台北藝術節上演,可惜未能抽空去朝拜,但讀了該劇導演Stefan Kimmig的訪問已深受感動,他在訪問中說:「劇場永遠必須創造一種當代連結,否則就是多餘的了,變成無用的裝飾。」 他所說的當代連結,我在本地剛落幕的《笑之大學》中也能找到。 這次,「糊塗戲班」找來林海峰和葛民輝兩位搞笑高手擔演,先在票房上贏了美麗的一仗,不過,入場前我也曾擔心,藝術上又是否能同樣精彩,只怕一向出位的軟硬組合,光芒會掩蓋了劇中的要旨;高興的是,最終劇本的精神不滅。此劇的背景設置在戰時的日本,所有戲劇都要得到官方審批才能上演,劇作家被審查官處處留難,要求更改劇情以配合政治需要,最終越改越荒誕。劇終時我感到很滿足,在今天香港濃罩著一片白色恐怖下,言論自由被干預,此劇在此時此地上演,就顯得很有意思,並不是無用的裝飾。 今天,我們還有空間與時代對話,能夠獨立反省,確實要非常珍惜;但願藝術家們,能在亂世中創造佳作,為這個時代留下一把聲音。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Equus》上演時,每晚看著觀眾魚貫入場,我的心情也難免緊張,尤其知道某些我欣賞和尊敬的朋友來臨,就很期待聽到他們的觀後感。我慶幸身邊有不少有質素又坦誠的朋友,無論是讚是彈,他們的意見都讓我反思很多,更清晰自己的藝術取向,細想未來的路要怎樣走。 但是,對於各方意見,我不會照單全收,因為每個作品都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沒有一個戲能滿足所有觀眾,喜愛與否都各有因由。如果沒有經過分析過濾,創作人只會越聽越糊塗,打擊自信。 有些人會很在意「劇評」,但在我的創作生涯中,老實說,沒有多少篇劇評令我真正得到啟發。不似在歐美等地,評論風氣有別,劇評人擔當著很重要的角色,他們的知識廣博,總能一針見血,對作品本身或創作者均有所得著,甚至對演出能否繼續具有生殺之權──因為出來的評論好壞,會直接影響觀眾會否買票進場。然而,香港的情況很不同,劇評和觀眾之間關係疏離,未能做到相輔相成,互相影響。 相對來說,我認為同業的迴響更有價值,畢竟我們在同一生態裡共存,面對著近似的條件和限制,而且具有專業知識,並非只是紙上談兵。不過,也因為「同行如敵國」的觀念,加上藝術家本性主觀,他們的喜惡有時並不中肯。就像最近一位同業在社交平台上,對一個大型製作單單打打,明眼人都察覺到他酸溜溜的葡萄味,只是借踩低別人來抬高自己,對於業界或作品的發展沒有半點貢獻。面對這些害群之馬,創作人更要懂得分辨,別讓他們打亂陣腳。 對我來說,最直接的還是觀眾的反應。他們真金白銀購票進場,已是對作品的最大支持,要讓他們覺得有所得著、值回票價,是創作人的責任。這是一條很危險的界線:究竟我們只求取悅觀眾,令他們滿足而回;還是要教育觀眾,提升他們的欣賞水平?作為創作人,在市場需要和藝術堅持之間,要拿捏得準確絕不容易。 我經常懷疑「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句話。當觀眾歡呼喝彩,我總提醒自己不能全盤接收、自我陶醉;當觀眾反應冷淡、票房欠佳,亦不能輕易地否定自己的藝術取向和堅持。總括而言,創作人要時刻清醒,知己知彼,才不至淹沒在市場化的洪流中,或是困在象牙塔內孤芳自賞。 我相信,每個作品,正如《Equus》一樣,都有她獨有的生命,在不同領域、不同人的生命中產生了不同的化學作用,並不斷擴張延伸。它不像票房數字般容易被察看,但作為創作人,我們要相信文化的力量,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種下一花一草。 甄詠蓓~「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在香港,大眾對「演員」的觀念很狹窄,總喜歡將演員分類:電影的、拍電視的,或是做舞台的,鮮有能在各領域遊刃自餘。有時,舞台演員在鏡頭前,會被批評太過誇張,「舞台味」太重;而舞台人又會覺得演電視電影的不懂演技,只靠鏡頭、剪接「搭夠」而已,深度欠奉。 但在外國情況就很不同,演員經常遊走各媒體,就如Al Pacino、Dustin Hoffman等,這些影帝級的演員,偶爾又會回到劇場,說是技癢;還有Cate Blanchett和Kevin Spacey,分別為澳洲雪梨劇團和英國Old Vic theatre的藝術總監,能演能導之餘,更有能力帶領整個劇團的方向,絕對是愛劇場的死硬派。 其實,作為好演員,其發揮不應只規限在某一範疇,他/她應該具備能力,因應不同的媒介和表演形式,來調校自己的演繹方式來打動觀眾。 不過,香港戲劇界就有一個奇怪現象,不少人對有「明星」的參與欲拒還迎,對商業演出很有保留,或者這都是出於保護主義,怕太過商業化會打擊藝術生態,或是怕當中太多妥協,失去對藝術的高度追求。 近年,確實就有不少影視界演員、歌手參演舞台劇。不過,他們有些沒有舞台劇經驗,又沒有專門培訓,結果演出水平差強人意,這些演出美其名說是crossover,不如直接說是借明星的名氣來賺票房,事實上對於本土藝術發展幫助不大。 在我的導演經驗中,也曾跟不少「明星」合作過,當然票房壓力減輕了,不過,賣座力並不是我的首要考慮,更重要是我要看到他們與角色之間的化學作用,身上有否符合角色的獨特氣質和駕馭角色的能力。例如,在2012年香港藝術節的《野豬》裡,我找來黃子華和林嘉欣,他們的參與當然能吸引大眾眼球,但更重要是能把角色演好,感染觀眾,把藝術提升,而不是降低要求。 説到這裡,就不能不説《Equus》裡黃秋生和張敬軒。 首先,大師兄黃秋生就是跨界演員的佼佼者,他說明了一個好演員能夠收放自如,在不同媒介也能大放異彩。比起大師兄一貫的信心保證,張敬軒的演出似乎更讓人喜出望外。我聽到不少朋友的讚譽,無論是文化界或是娛樂圈,都說沒想過他有這樣的容量,能演活這個激情澎湃的17歲少年。這個角色的確難度很高,但他對自己的要求、對藝術高度的追求和認真,確實令人刮目相看;我相信他在藝術中找到的果實,肯定對他終生受用。 我認為,不論是在那一個媒介,對高度的追求是必需的,只要有這樣的執著,才能做出優秀的作品。於我而言,明星效應不在於只求觀眾慕名而來,坐滿劇場;而是要讓平時不進劇場的普羅大眾感受到戲劇的力量,尊重表演藝術,成為真正的劇場觀眾,這才是彰顯「明星效應」的所在。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EQUUS馬》終於圓滿落幕,經過一年多的籌備,由最初與翻譯鑽研劇本,到跟設計師和技術團隊無數的會議,兩個月的日夜排練,一個月的公開演出,每一幕至今依然歷歷在目。過程雖然漫長,卻又轉眼即逝,要慢慢靜下來才能好好消化。 這次演出確實振奮人心,入座率當然是重要指標,但更重要是觀眾熱烈的回應。其中,讓我最感自豪的,莫過於飾演馬的一眾大隻男演員,他們表現出色,每晚也引來探班的朋友們,一窩蜂擁到化妝間要求合照留念。觀眾被他們吸引,不單因為他們個個身材養眼,更多是他們豐富地展現出馬的世界,將整個戲提升到另一層次。 當初看劇本時,我就決定要找「猛男」來演群馬,力求在舞台上呈現馬的力量和魅力。我將「猛男」的標準定為5呎9吋以上,年輕又要有個性,且擁有演戲或舞蹈經驗,身體靈活,還要態度認真………幾經波折,才齊集到這六匹駿馬:曾擔任多部舞台劇男主角的陳建豪;年輕導演、演員、監製集於一身的張銘耀;前途無可限量、我稱他為「現代舞年輕才俊」的禤天揚;參與無數大型演唱會的舞者盧韋霖;巴西戰舞舞王伍仲偉;當然還有經驗最豐富的舞蹈天后何靜茹。戲的主軸表面上是精神科醫生狄馬田(黃秋生 飾)和年輕病人史亞倫(張敬軒 飾)的角力,但其實「馬」才是這個戲的靈魂所在。 為此,我還專程邀請了老拍檔兼編舞家陳敏兒擔任形體指導,務求呈現出一幕幕動人心弦的場面,展示史亞倫與馬匹的微妙關係之餘,也牽動著觀眾情緒,令他們與史亞倫一樣,嚮往著在黑夜奔馳的狂放與自由。記得開始時,我就給演員們的一個目標,就是要「好睇過黃秋生」,最後,有朋友對我笑說,我做到了。 演員今天得到的喝采和歡呼,在舞台下的付出其實鮮為人知。為了達到最佳狀態,他們一邊排戲,一邊健身、操練、控制飲食;即使每晚臨演出前,他們在後台仍然不斷做掌上壓、舉啞鈴,力求以最完美的體態呈現馬的動態和神髓。 「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這是俄國著名戲劇家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言,卻完完全全體現在他們身上:差不多從頭到尾也戴著面具,僅有的「對白」只是馬的呼吸聲、嘶叫聲,大部分時間都在舞台的最後方………然而,他們認真地對待每一個細節,卻貫穿了整個戲的命脈,成全了戲的靈魂。 感激他們,示範了何謂真正的藝術堅持。 甄詠蓓~「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在香港,要說起莎士比亞的戲劇,很多人就會即時扣上「古典文學」的沉重帽子,以為那只是學者們的象牙塔玩意,與今天的社會脫節,跟我們的生活扯不上關係。這也難怪,我也看過不少難看的莎劇,演員都只是在咬文嚼字,硬邦邦地唸台詞,觀眾聽著那些類近之乎者也的英語古文,當然悶得找周公去。 不過,我也有幸見識過動人的莎士比亞作品,它們之所以能夠跨越世紀,在數百年後的今天仍能打動觀眾,因為它們不是在玩弄文學、朗誦台詞,而是明白莎劇畢竟是一台戲,而不是學術研究,所以能找到戲的「可演性」才最重要,透過台詞和情節來展現人物和性格,在特定的處境下揭示人性的荒謬、脆弱、恐懼等面貌,這才可與今天的觀眾產生共鳴,打動人心。 今年香港藝術節帶來的《仲夏夜之夢》,就讓我再次為之醉倒。我一向鍾情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更是我的最愛,加上兩個出色的創作團隊——布利斯托爾老域劇團(BRISTOL OLD VIC)和南非木偶劇團(HANDSPRING PUPPET COMPANY),根本就是信譽保證。前者在英國劇場有悠久的歷史,但敢於創新,由他們來詮釋莎翁作品,肯定有水準;後者更是世界級的木偶高手,擅長以木偶的虛擬性來啟動觀眾的想像,讓人嘆為觀止。 記得多年前香港藝術節也曾邀請他們來演《胡錫傳》(WOYZECK),當年見識過後我就成為了他們的粉絲,直到前兩年,我在倫敦再有機會看到他們的作品《戰馬》(WARHORSE),如真馬般大的木偶馬在台上,每隻由三位演員操控,做出了浩瀚的戰爭場面,觀眾除了看到馬的動態,更會看到牠們的呼吸、情緒等細微神態,當然還有馬匹激昂的生命力! 今次的《仲夏夜之夢》果然是超凡的演出!兩個半小時內,演員除了演戲,還兼顧操控二十多隻獨一無二的木偶,水乳交融地呈現了那夢幻的森林,觀眾也像發了一場美夢。不得不佩服導演的處理,利用木偶的虛擬性來營造戲中的迷離夢幻的氣氛,如何與莎士比亞精彩的台詞配合起來,美妙地刻劃出戀人在愛情中的愚蠢、痛苦、荒謬、羞恥及愉悅,一台好戲就這樣煉成。 看過經典,我更肯定劇場的力量,一個好的劇場作品會讓人蕩氣迴腸、如癡如醉,沒有任何其他媒體能夠取代。 甄詠蓓-「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訓練演員的方法中,有一個非常有趣又好玩的練習,叫做Animalization(動物化)。首先,演員要選擇一種動物,模仿牠們的聲音、動作、神態等,之後就要把動物人性化起來,幫助創造角色,讓人物更立體、更豐富。 這聽起來很簡單,但當要模仿起來,才發現一點都不容易。譬如說要模仿一隻白兔,一般人不假思索,就高舉雙手豎起手指,放在耳邊蹦蹦跳;又或者模仿一隻公雞時,總是拍拍雙臂,然後大聲啼叫………但其實這些只是劣質的模仿,都怪我們自小被幼稚園教師荼毒了,以為模仿只是「扮扮嘢」而已。 事實上,「模仿」向來大有學問,像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其「詩學」的著作裡,開宗明義談到「模仿」的重要性:戲劇就是Imitation of action,所以「模仿」不只是「扮乜似乜」,在戲劇上可以有更多的研究和論述。 話說回來,或者有人會問:好端端一個人,幹嘛要去扮畜牲?其實「模仿」只是第一步,最重要是要把動物特性來轉化,豐富角色的層次。例如角色需要兇神惡煞,演員可以模仿獅子或鱷魚作開始,發掘自己潛藏的兇猛個性,來塑造角色;又或要演一個在店舖「拍烏蠅」的售貨員,我會叫演員想像自己是條金魚,眼光光,口擘擘,百無聊賴地來來回回………這樣演繹,也就令角色更有趣味。 說了這麼久,我最想談的是早前上映的《西遊記之大鬧天宮》,之前看到宣傳已很吸引,加上我本就喜歡《西遊記》,還有周星馳的孫悟空珠玉在前,很想看看今次如何詮釋。可是,戲開始不久便不對勁,怎料愈看愈難堪,導演、故事、特技的不濟先不說,就先來談談「宇宙最強」甄子丹的演出。孫悟空不只是頭馬騮,而是齊天大聖,法力高強,但遺憾的是,只見他努力地扮演一隻馬騮,孫悟空就只是頭畜牲,卻看不出人性來,更遑論甚麼神仙的風範了。依我說,他只做了animalization的一半——animal,卻忽略了更重要的一半——lization,將動物擬人化,所以觀眾如我就像在動物園看馬騮,看不見孫悟空的感情和思想,更不知道「戲」到底在哪裡,非常可惜。 戲劇可貴之處,就在於能揭示生命和人性的不同面貌,如果演員演不出戲味來,那寧可欣賞紀錄片,看看National Geographic中的珍禽異獸,或許給我們更多生命的啟示。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新一年剛開始,沒想到就傳來惡耗──我的好友、香港著名舞台設計師陳友榮(Ewing)因急性血癌離世,終年40歲。英年早逝的他,離開得很突然,讓身邊的人措手不及,無法接受失去了這位才華洋溢的戰友。 這些年來,Ewing跟本地及海外多個劇團、舞蹈團合作,創作過無數出色作品,包括我曾參與的PIP劇場(前身為劇場組合)《萬世歌王》、《萬千師奶賀台慶》、《月亮七個半》;W創作社《白雪先生灰先生》、《戀愛總是平靜地意外死亡》,以及非常林奕華近年多個重要的作品:《華麗上班族的生活與生存》、《命運建築師之遠大前程》、《三國》、《賈寶玉》等等。跟他合作過的導演、演員、後台工作人員,對於這位重要的舞台設計師的離開,大家感到非常惋惜和難過。 我與Ewing認識多年,並有過不少合作機會,我們的關係從來不是誰為誰服務,而是並肩作戰,一起去研究、討論和提煉,在抽絲剝繭之後,就由他去建構一個空間,讓導演、演員和設計師們在上面發揮所長。作為導演,能與他合作是非常幸福,因為他的設計總能做到藝術性與實用性兼備,提供了視覺上的美感之同時,心細如塵的他更明白到導演、演員的需要,以至燈光、服裝等技術要求,一台好戲就是這樣練成。 觀眾走進劇場,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舞台設計,而他的設計鮮有虛張聲勢、大而無當,或是賣弄聰明,反之,他以簡約有力的線條、幾何和色調,準確到位地呈現戲的精髓,讓觀眾感受到劇場的獨有魅力。 Ewing之所以讓人尊敬,是因為性格溫柔而低調的他,從不標榜自己的付出,只是默默地貢獻自己的才華,來成全別人的夢。這亦是很多出色的舞台、燈光、服裝設計師和幕後工作者的共通點,他們的付出不容易被看見,但沒有他們的心血,導演和演員都不能圓夢。 Ewing的離開讓我更尊重、亦更珍惜這默默耕耘的一群,我和幾位劇場朋友都希望他們的美麗能夠被記錄、被認同,所以正籌備為Ewing製作一本書籍,紀錄他的每個作品之餘,更肯定他為戲劇界、藝術界所作的貢獻。 別只說甚麼香港樂壇已死、電視文化已死這些負面說話,我們應該為香港有如此出色的藝術工作者而感到萬分的驕傲。 Ewing,我向您致敬。 甄詠蓓-「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這演員演得好,哭得夠真!」、「嘩!他的戲太假了,不夠投入!」……如果說某某演得不好看,我想原因只有兩個,一是編劇真的寫得太差,看得人咬牙切齒;一是演員出了問題,才讓觀眾不入信,簡單來說,就是沒有說服力。 記得有朋友跟我說,他不喜歡看舞台劇,只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曾看過一些舞台演出,演員表情誇張,他不明白為甚麼說話總是吊高嗓子,就似小學生在朗誦,只會向著天空在說話,一聽見就已經令人雞皮疙瘩,甚麼驚世巨著也很難讓人繼續看下去。 的確,演戲是一門學問,要演好一個角色,能讓觀眾入信,演員的功夫確實不少。差的演員就以為只要紥兩條孖辮、吊高聲線、走路一蹦一跳,就是在演小女孩;老人家就戴上假髮、化些皺紋、間中咳幾聲、然後搥搥腰骨就是。事實是做演員要很用心研究,透過仔細的觀察、深入的揣摩,才能演出細膩動人的角色。 所以,我作為導演,每次排練前也會跟演員做很多資料搜集,幫助他們了解劇本的背景,有助拿捏角色的特性。明年中,我將導演舞台劇《Equus》(拉丁文中「馬」的意思),就在正式演出的半年前,便安排演員們一起到騎術學校參觀,跟真正的馬匹接觸,學習照顧牠們,細心觀察馬匹神態、了解牠們的脾性。這樣的資料搜集,才能跟演員建構出一個具震撼力、讓觀眾熱血沸騰的馬的世界。 這樣說來,或者你會明白我為何那麼痛恨師奶劇,那些穿起醫生袍的就是醫生,做著樣辦的表情和反應;在辦公室裡總是聚在茶水間說是非;跟情人、家人吵架總會送上一巴掌;分手也好、求愛也好,總要來一套大龍鳳,畫公仔畫出腸;還有穿上古裝沒古裝味,著了龍袍也不是太子……一大堆陳腔濫調的情節和對白,真是膚淺得要命。 不過,我發現更可怕的是,它荼毒了觀眾。當看見youtube上載的「港男捱女友十四巴掌」事件,那些對話和反應,比師奶劇更誇張、更煽情、更造作,我才汗顏,原來我們看得劣質戲多,反過來以為生活就是如此,不自覺地把膚淺的劇情搬到自己的生活裡,上演一齣一齣浮誇又沒深度的人生。 所以,師奶劇,都是少看為妙。 「神戲劇場」藝術總監,身兼舞台劇導演、編作、演員及戲劇導師,曾奪香港戲劇協會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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