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公信力第一的報紙,抽作者稿。走知識分子路線的免費報,被抽廣告。傳媒腥風血雨、風聲鶴唳,不是今天的事。但今天,愈走愈艱難。 《明報》換老總,我們會說,劉進圖幹嗎不辭職?《am730》被中資公司抽廣告,施永青揚言不賣盤,最多「唔做就執咗佢」,我們又不免輕嘆,千萬別話執就執,寸土必爭啊。 留下的,被質疑;離開了,又太可惜;進退皆兩難。傳媒高層要用良心去交換大信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好可悲。然而,你以為留下就能奮戰至最後一刻?事實是,滅聲只是遲早,臨死前還可能無可避免地,逐步退讓畢生堅守的原則…… 連日來聽得最多的講法,是老闆有權換人、老闆有權主宰方向、老闆有權作商業決定……「老闆大晒」的價值,從來無人質疑過。問題是,以往的老闆,儘管大晒,卻仍然尊重商業運作與新聞自由之間那堵無形的牆,仍然有胸襟包容編採自主,甚至因而承受某程度的商業後果。 如今,那堵牆被粗暴地打垮,傳媒人徒有一支禿筆,眼睜睜看著土地失守,毫無還撃之力。純粹的商業壓力,要撐住已經不容易。要談新聞自主,還看良心金主,願意少賺一點甚至倒蝕一點捱下去。但商業加上政治壓力,考慮就完全不一樣,良心金主都會膽怯。 要長久生存下去,關鍵一直都是一個「錢」字。很可悲?不。還好是這樣。錢是傳媒的關鍵,人數就是錢的關鍵。有讀者才有廣告。老闆大,顧客更大。要捍衛新聞自由,不能靠傳媒本身,而是靠你和我。上周在電台,好多聽眾打來說,各大傳媒被整頓,只要從業員緊守崗位,就不必太擔心,也無需額外支持。不曉得這想法是太天真抑或太傻。真相是,要維護新聞自由,好難。但無論前路有多艱難,能夠決定傳媒生死的,說到底,是受眾,是你和我。今天我們麻木,明天別要對著打翻的牛奶哭。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心水清的讀者,可能早已發現,小女子在《am730》逢周三的賞味版,還有另一個專欄,叫作《Eat Play Love》。 每次下筆,我總有奇想。談喝酒,我們有品酒師。這些人研究年份、產地、質地。他們懂得買又懂得喝,一入口如數家珍……同樣道理,談吃,有沒有人會訓練專業的品「味」師? 「品味師」不是人人能當的,必須通過入門考試。舌頭愈敏感,愈能分辨細緻的味道,愈有機會被取錄。這天份,可還是天生的。就像某些人的身形比例,特別適合跳舞或者當運動員一樣。 目前寫食評的人,抱著神農氏嘗百草的精神,嘗盡天下美味,然後按心水推介。態度認真,卻不一定有系統。訓練「品味師」的學堂,卻可以整合出一套有系統的課程,由食物的基本知識學起。包括食材的來源、產地、分級、培植方法;營養的含量與配搭;烹煮技巧如中國人的煎炒燜燉炸,或者西方人的焗餅藝術等等。 此外,還會鑽研不同地域吃的文化,例如法國人的精緻與慢吃,德國人的大啖啤酒大啖肉,從而了解不同的民族性。一個成功的「品味師」,舌尖一碰食物,嘴裡就能吐出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由分析味道開始,分享文化作結。 在這些基本功之上,每位「品味師」還可以開拓專門研究,例如,吃肉的門派、吃素派、宴客派、小菜派、住家菜派……認真的程度媲美行醫。苦讀五年,不過打好底子,要再進修各個專科,十年寒窗是等閒事。 品味師完成培訓後,可以為飲食集團當買辦,五湖四海去搜羅菜式,尋找食材,聘請一流廚師,又或者為各種大小場合設計餐單菜式。 品味師的舌頭,就是食物的QC(quality control),而吃是世界的共同語言。行業發展下去,還可舉辦國際品味交流會,而不是大堆頭的賤賣散貨場。吃不為醫肚,而是陶冶性情的學問。可惜發夢沒那麼早,哪兒有這樣的一所學堂,我第一個報名參加。 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電影《阿信的故事》裡,有這一幕。 話說小阿信在加賀屋當傭人,某天哄小主人睡覺之際,看見大小姐房間裡有本書,忍不住拿上手翻看。剛巧少奶奶叫她,她就順手把書藏在懷裡。 後來大小姐發現書不見了,阿信人贓並獲。少奶奶大興問罪之師,不問自取,是為賊也,都說出身不好的下人,就是幹不出好事來。 眼看阿信要被辭退了,老奶奶氣定神閒把阿信差來,當眾問她,為何偷書。阿信邊道歉邊說,我本想看看而已,打算過後就歸還。 老奶奶問,你看得懂?阿信點頭,不徐不疾捧著書唸起來。全場人嚇呆了,老奶奶於是說:「明白了。書唸得那麼好,偶然看見別人的書,想拿來翻翻,這心情,可以理解。」 以後的發展,我們都知道了。老奶奶讓阿信跟大小姐一起上學。阿信也由一個傭人,變成了一代百貨集團的創辦人。 故事,可以是不一樣的。無論如何,偷東西就是錯──加賀屋完全有權不理三七廿一,如此一錘定音。乾手淨腳,也是表面上最忠於是非黑白的方法。 情況有點像《孤星淚》裡的華桑。他因為偷了一條麵包而坐牢十多年,最後逃獄,警員沙維誓要追至天腳底──不管如何,逃獄就是不對! 但老奶奶無這樣做。她去了解前因後果,考慮阿信的苦況、對唸書的渴望,然後,因著理解而把問題化解。 邊看邊想起香港,因為近年社會正正充斥著「我唔知,總之XX就是不對」的講法──講粗口就是不對、玩諧音公仔就是不對、激進就是不對……然而,問題是否全在當事人身上? 老奶奶從沒說阿信做得對,但她也從不把對錯簡單二分。就像華桑偷麵包和逃獄,真正的問題,其實源於人民生活困苦以及制度崩壞。 簡單二分,表面正義,實則假道學。奇怪的是,這些假道學,怎麼又從沒一錘定音批評特首──我唔知,總之講大話就是不對?!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OL三寶,你道是甚麼? 手袋、皮鞋、唇膏?不不不,其實是披肩、白花油和安美露。 可以想像嗎?出入中環的麗人,常備阿婆才塗的白花油,阿伯才用的安美露。都說女人的手袋看不得,就算你是穿Kenzo的女人,男人都頓時遐想全消。 麗人們得出結論。周不時頭暈身熱血氣弱筋骨痛,因為缺乏運動。聞說運動這回事,起初迫也不去,後來迫也不停,上癮就是。 不要問,只要信,過了一個月、三個月、一年、兩年,怎麼都喜歡不上來。唯有自我麻醉,苦口良藥,頂硬上。 忽然一天,愛上球來球往的樂趣,心中暗喜。局中人卻告訴你,愛上打球,只是打球的快樂,不等於運動的快樂。打球是過程中的快樂,運動是事後的快樂。整個人輕飄飄,因為安多酚來找你。 嘩,好玄。搞不好,運動其實像吸毒。叫你快樂的,不是吸的過程,而是事後輕飄飄的感覺,迷幻的藥力來找你。我知,把運動和吸毒掛鈎,是史上最政治不正確的比喻。 不知毒品有無漲價,運動用品就不停漲價。羽毛球價格比股票升得更快。看舖的阿叔說,早前禽流感,死了很多鵝,鵝毛供應不足,加價兩成,算是賤賣了。哈,那不如寫一個推理故事,家禽有病,人類運動量受損,繼而生病。這樣的案都能破,肯定是神探。 阿叔看我的身形,不像麗人,更像肥鵝。他肉赤我不懂打波,空有蠻力,轉眼消耗一打羽毛球,體重不減,荷包出血。於是,他深呼吸一下,過我兩招…… 天氣乾燥,鵝毛易斷,買多貴的牌子都無用。家傳秘方是:打球前一晚,趁洗澡時把羽毛球放進浴室,吸收蒸氣。鵝毛軟化,自然耐用一點。省錢,原來就是這麼簡單。 我試過,果然奏效。終於知道OL和運動的連繫在哪,就是兩者都要蒸面和敷mask。新一年,祝各位姊妹捨棄三寶,從此身體好,有頭腦,還有,搵個好佬。 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內地搞乘飛機相親活動。據聞,首航已經撮合了幾對新人。 運作是這樣的。二人同行,一人免費,十人起行。唯一的參加條件,是單身。有姊妹淘,有兄弟幫,也有窩邊草(異性好友)。 反應熱烈,不出奇,就當半價買機票也好。其實同類活動,素來不少。年前有個日本節目,搞旅行相親,全程免費。若成功拍拖,還有獎品。起初人人為了免費旅行而來的,但每一集最終總有幾個配對成功,命中率奇高。 這都不夠有趣。美國曾經有個節目,反過來做實驗,邀請一些自問打風打不甩的夫婦,分別參加結識異性的旅行。如果直至旅程終結,參加者都能潔身自愛,則旅費全免。結果,那些本來信心十足的夫妻,統統失守,無一倖免。 這些故事裡,最有趣的發現,不是人的定力有多低。精神守規,肉體出軌。而是,燈、登、登、凳──人與人之間,要開展一段新戀情,竟是多麼容易! 乘飛機和去旅行的魔法在哪裡?答案就是「焗住」。就像乘飛機時閱讀,特別吸收。因為除了閱讀,你已經無事可幹。當兩個人被「焗住」在一起,就「焗住」認識對方。由焗生愛,未至於加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愛上你的敵人,但專心溝通,少不免令你發現一些臭味相投之處。 當然,旅行又比乘飛機更有效果,因為外在環境會營造渴望戀愛的心情。城市人總說沒有時間結識異性,其實是假的,君不見他們有很多時間打機和看電視。沒有的,不是時間,而是狀態。拍拖是世上最需要狀態的事情,比返工更甚。戀愛令人忘掉煩惱,但必須沒有煩惱,才有心情戀愛,如何是好?唯有出境相親,焗住專心。 如此想來,除了搭飛機,下次不如坐京九。30個鐘,餅都焗熟。說不定最後窩邊草變了心上人,明明眼前是同一個人,只因你進入了狀態,竟看出不一樣的誘惑。這才是「焗住愛」定律的最佳證明。 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香港政府剛剛宣布久候的政改諮詢,南非傳來曼德拉逝世的消息,時間煞是巧合。曼德拉的功業,不敷贅言。我覺得更有趣的是,一個革命者的心態,究竟是怎樣的? 例如,在長達27年的牢獄歲月中,如果你問曼德拉,這個牢,一直坐下去,就會坐到平權那天嗎?他一定答,不知道。如果在宣布假釋的前一天,問他,有一天,你會重見光明嗎?他同樣會說,不知道。 革命最磨人之處,不是犧牲,而是,不肯定有沒有回報。世上有很多事情,在成事以前,都是不可能的。然而當你以為光明永遠不來,它忽然明天就來了。革命要成功,首先要放棄預計成功的機會。 如果革命也跟民族性掛鈎,香港人最大的弱項,恐怕不是不努力。相反,香港人比很多民族都要勤力。催谷子女上很多興趣班的,是香港人。前設是,有辦你睇,催谷就能考上好學校。下了班捱眼瞓唸好多張沙紙的,是香港人。只要老闆承諾,高學歷就能升職。努力賺錢供樓的,是香港人。只要他相信,有了一層樓就無後顧之憂。 香港人不怕辛苦,只要那回報,事先張揚。所以,如果有一天,爭取普選,就像打機儲分一樣,夠分就能過關,遊行示威多少次,儲夠多少人,就有民主,我敢打賭,大家前仆後繼,晨早就有普選了。 可惜,任何形式的爭取,都不是包生仔的。最愛包生仔的,反而是用來愚民的建制。一份筍工的所謂「career path」,或者一個類似科舉的考試制度。不要問,只要信,努力就能往上爬。不要以為,香港人很反建制。最反建制那一群,其實都迷信於一個努力就有回報的制度,甚至是當中的佼佼者,然後天真地認為,革命也有努力的方程式。 在爭取的路上,香港人不怕艱難、不怕漫長,卻渴求肯定。然而求變的本質,就是去挑戰肯定。如果我們無法拋開對「肯定性」的迷思,則所有爭取,都必然是再而衰、三而竭的。政改當前,與所有同路人共勉。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時下少女至愛的蒲點是哪兒?卡拉OK?商場?快餐店?戲院?說也不信,其中一個熱門選擇,是傢俬店! 每天放學時間,你總會在偌大的歐洲品牌連鎖傢俬店裡、那些幾百呎的模擬小單位內,發現三三兩兩穿著就近學校的校服裙的女生,孵在床上,臉頰貼著肩膀說心事。另一些,傭懶地捽著手機,不知道已「hea」了多久。還有一些,在傾功課! 以前貧苦情侶的拍拖節目是遊巴士河;我輩的省錢柴娃娃活動是遊地鐵河;這一代就是流連傢俬店。有甚麼好得過,連周車勞頓都省掉,環境舒適不用花錢又任坐任玩?就算廉價餐廳也得消費,而且不能無了期磨爛蓆吧。 別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不只一次,學校離店舖老遠的學生告訴我,趁著一年一度的水運會和陸運會,比平日提早放學,早已計劃好──拉隊去逛傢俬店!一群姊姊淘,吱吱喳喳這兒坐坐那兒摸摸,轉眼就花掉兩小時,興奮到不得了。 你看見她們無比雀躍,你就知道,其實那不是一次普通的逛街,而是一劑精神嗎啡。重點,不是看傢俬,而是發夢。想像有一天,你會跟好姊妹合租一個小單位,牆壁塗上心愛的顏色,配上襯到絕的窗簾,在有限的幾方呎內,如何多添一個小書櫃,加點別緻的裝飾…… 望梅止渴,因為你很清楚這個夢想多麼遙遠。這個年代,連去同學家過夜都很困難,不是因為父母管教太嚴,而是你不好意思,擠進那個只有三呎寬的下格碌架床,一邊談心一邊擔心,騷擾了好朋友那準備考公開試、正在上格床埋首咪書的哥哥或姐姐。 成年人要偷來一點優雅的私人空間,可以間中去旅行挑所靚酒店。學生哥就唯有索性把白天當夜晚,傢俬店當酒店,不是時租,而是借來時間,幻想幸福生活。那店舖的真正名字,不是宜家,而是,虛擬的家,在愈來愈教人窒息的城市裡,投射出似有還無的海市蜃樓。 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幾個女子,寫了14個小故事,關於女同志,演出叫作《十四首情詩》。 因為跟伴侶拖手接吻而丟了教席的老師、想做鬆身西裝而被裁縫狠狠教訓了一頓的TB、在教會愛護下長大,後來變了「罪人」的教徒、連婚禮布置都想好了,卻無法在香港合法結婚的女生…… 真切的演繹,感動著觀眾。我很相信,這些故事,在同志的世界並不陌生。然而一邊看,一邊思考的卻是,究竟今天的同志,面對社會,除了傷害與歧視,是不是還有更多的變數與機遇? 一個社會議題最好玩的階段,就是那個改變的分水嶺。曾經你為了對抗牢不可破的保守價值,努力爭取。長路漫漫,差不多都要放棄了,忽然一天,打開了一個缺口,一些微妙的變化發生了,如何走下去,才是最有趣的題目。 廿年前,同志收收埋埋。後來,開始有人不怕讓別人知道。今天,有些人第一天認識,已直言:其實我是孿的。今天愈來愈少人公然歧視同性戀,但平權的意識又有待成熟。那個「條路比以前好行但又不能算是好好行」的處境,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社會處於一個變化的關口,所有因素都在互相影響。直人的觀念,孿者的渴望,當中的互動與角力,產生了甚麼化學變化?從前的同志會扮演受害者,今天他們的遊行叫作「Gay Pride Parade」,重點,是「pride」。箇中改變的心路歷程,又是怎樣的呢? 再想下去,同志也是人。人是很複雜的動物。有時,我們以當小眾為傲(不管那是不是自願的選擇),有時卻會仰天問,為何我要做一個小眾?我們總是有時自戀,有時自厭。原因,可以是性取向,也可能不是。這種感覺,是每個人,不論孿直,都有共鳴的吧。 《十四首情詩》的創作演員,帶著一團火製作了這個演出,一開售即爆滿,同年重演。如果有第三次公演的話,觀眾如我,倒期待看見同志在傷痛以外的更多面向。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在台南市文學館的兒童部,發現了Patrick Mcdonnell的《The Gift of Nothing》。 小貓Mooch想送一份禮物給小狗Earl。牠想了又想,送甚麼好呢?飯碗?Earl有了。睡床?有了。玩具?有了。Earl甚麼也有了。一個甚麼都有的朋友,你還可以給牠甚麼? 啊!想到了。既然牠「咩嘢都有」,牠欠缺的,就是「無嘢」吧。但,「無嘢」,該到哪兒找呢?人人說,電視「無嘢睇」,但Mooch發現,電視天天都在播放很多節目。好多人說自己「無嘢做」,但Mooch總是看見他們忙著很多事情。媽媽說,百貨公司「無嘢」正在出售,於是Mooch興奮的跑去看,但是沒有一件貨品,叫作「無嘢」。 牠唯有回家,坐在床上,不再找,不去想,靜止坐著,好靜、好靜。突然,牠明白了,這個狀態,就是「無嘢」。牠很高興的找來一個盒子,把「無嘢」放進去。然後又覺得,Earl應該得到更多,於是換了個更大的盒子。 Earl很是驚喜。「給我的?謝謝啊。其實,你甚麼都不用送我。」Mooch狐疑:「咦?!怎麼牠都知道了?」Earl打開盒子。「噢,甚麼都沒有呢!」Mooch揚起雙手,愉快地說:「對啊!甚麼都沒有,就只有我和你!」Earl也張開雙手,跟Mooch深深擁抱。然後,一貓一狗,就這樣靜止坐著,好靜、好靜,牠們享受著「無嘢」,以及眼前長夜漫漫的「所有嘢」。 很可愛的一個故事。有人說是兒童文學作品,我覺得更像是給成年人看的哲學作品。或許它就像《小王子》般,不同年齡,會讀出不同意境。 翻查資料,作者Patrick Mcdonnell是美國著名插畫師,多年來獲獎無數,數十年來無間斷為各大報章雜誌供稿,出版過許多著作,包括以Mooch和Earl當主角的Mutts系列,近年更開始寫動畫劇本。《The Gift of Nothing》在05年出版,其實香港的公共圖書館都有。但常逛圖書館的我,從未發現。偏偏到了台南,沒甚麼事情好忙,隨手翻開此書,第一次領略到,原來「無嘢」,已經包含了人生需要的「所有嘢」。
這些話,你和我心情低落時,肯定都說過。「你看,香港這樣子,點算?」「無㗎啦,無㗎啦,走啦,走把啦。」「對啊,移民吧,走了就無眼睇……」然後呢?然後翌日繼續勤奮工作,生觀音般從早幹到晚,死而後已。 人人喊走,情緒發洩而已,講完就算。但突然有天,你發現情緒已經化為行動,張三李四,不只講,而且已經部署好;不只部署,而且不日動身。從前移民的人,都是搵夠上岸等退休的專業人士。今天,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拍手無塵,赤手空拳就破釜沉舟離家。以前美加澳紐最吃香,現在台灣是新寵,人人都蠢蠢欲動。看在台灣人眼內,只覺奇怪。香港人討厭過度發展,討厭事事北望,但其實台灣都走在這條路上,一百步看五十步而已。香港人抗拒黑箱作業,但再黑又黑不過台灣的黑金政治。 或許,這就是最弔詭的事。在香港,我們會想,無得投票,不如用腳投票。天曉得去了另一個地方,我連有沒有票投都不在乎了。在香港看見官商勾結我會眼火爆,在台灣,話之你黑金政治,搞不到我就是。移民了,就沒有包袱。Who cares?那不是我的家,那只是我因為不滿自己的家而出走的一個地方。 移民,行動簡單,情感複雜。出走是為了不問世事的輕鬆,卻又很恐懼甚麼都不關我事的狀態。沒有家,就沒有牽掛。沒有了牽掛,就沒有負累,卻也沒有了人與一個地方的聯繫感。自由的別名是無根,輕鬆的另一面可能是空虛。花果飄零,當你是主角,就丁點都不浪漫。 走筆之際,想起中學畢業那年,同學仔紛紛出國留學,我卻堅持要在香港唸新聞,見證九七,那怕是個惡夢的開始。今日,都說不出這種豪情壯語了。然而午夜夢迴,仍舊覺得,你土生土長的地方,有本事令你那麼討厭,都是一種幸福。至少證明,還有東西讓你在乎。想到這裡,你知道,情況再壞,你還是寧願──榮辱與共。
我認,我真的很無聊。每次經過「箱店」,都禁不住多看兩眼。 是「箱店」,不是「商店」。顧名思義,就是賣旅行箱的專門店。這店名,擺明玩字,玩得不算精彩,但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 改名這回事,可大可少。有人求神問卜找相士,只求起個亮麗寶號。有些大公司,專門找品牌公司做市場調查、研究定位、千金散盡去度一個名字設計一個商標,在所不計。 然而,玩字的店名,卻是一種很隨心的民間智慧。為兩餐,有檔小生意,無錢找人改名,絞盡腦汁,扮街坊搞爛gag。爛gag又如何,不怕你精不怕你呆最怕你不來。唸來順口,久而久之就記得這兒有這樣的一家小店。 閒人如我,雖然從未試過在「箱店」買旅行篋,卻曾經為了「燒一宵」這個分明抄「粟一燒」的名字,而第一次光顧了北角某家串燒店;也曾經因為「櫃喺度」這個得啖笑的名字,走進澳門某間傢俬店。 另有一些店主,不搞gag,卻信手拈來,拿自己的名字當店名。「旺記」、「發記」、「光記」……諸如此類。如果名字跟商品本身就很有關係,則更好。例如曾經有叫「家麗」的人,開的正是室內設計公司。又或者,你可以想像,《am730》的施老闆,其實可以去賣萬年青。 我都是某個店名的受益者。有家賣精品的,巧合地,叫做「明樂屋」,帶挈我前前後後收過很多各方親友送贈來自該店的禮物。不知道鄭大班鄭經翰,會否也因此年年收到很多冰皮月餅。 曾幾何時,有間「雅林書店」。老闆姓林,本來想叫「阿林書店」,聽上去不夠優雅,不像賣書,於是改為「雅林」。這是我聽過改名最棒的故事。為甚麼?因為,那根本不是真的。是幾十年前,堂叔看着小店,隨口吹噓出來,去追求女生的。那女生,今天變了我的堂嬸。而書店那姓林的老闆,恐怕到今天都不知道,一個平凡的店名,神推鬼撞,竟然玉成好事。
在美荷樓青年旅舍回顧當年石硤尾大火以及徙置區的歷史,不免欷歔。 香港歷史上第一座六層高的徙置大廈,如今活化成旅舍,附設歷史生活館。撫今追昔,穿越長長的走廊,宛如走過時光隧道,由五十年代走到七十年代,你看見基層的生活一點一滴如何改善過來。 由起初5個成年人攤分120呎的房間,到後來9人家庭分享360呎的單位;由加建閣仔來睡覺,到後來有房有廳還有個像樣的廚房;由丁點私人物品都放不下,到最後有了膽機電視、熱水壺、小沙發,甚至一些簡單擺設…… 為了找回歷史,美荷樓4年前登報尋人,又透過石硤尾小學幫忙呼籲,最後竟找到一百六十多位老街坊。八、九十歲的公公婆婆,紛紛口述歷史、捐贈物品。當年守望相助的鄰舍、變身荷李活大導的舊居民吳宇森,跟你細說重頭。再壞的日子,終於走過,回望只剩下美好。 邊看邊想起的卻是,怎麼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生於七十後的我輩,隱約記得,小時候家中的用品,就是這個樣子。然而,何以五十年代那些小單位,明明沒可能見過,卻更覺熟悉?想想,噢,不就是今天無數貧苦大眾藏身的板間房蝸居? 格局多麼相似,不足一百呎,一家四口只睡一張碌架床。諷刺的是,老舊的徙置區好像還比今天的板間房更鬆動齊全一點。我們的社會,愈走愈回頭。 當你在美荷樓的另一端行上山,不消廿分鐘路程,環迴360度風景,不難望見比天高的豪宅。同一時間,你知道也是在不遠處,有些人的處境,比當年徙置區的居民更不堪。因為,縱使客觀條件沒太大差別,當年居民由木屋遷入徙置區,代表的是進步與希望。今天的劏房戶在豪宅附近掙扎求存,又是怎樣的一種心境?或許,保育與活化最大的使命,除了留住彌足珍貴的集體回憶,更重要的是,作為歷史一部分,它警醒了咱們去鑑古、知今。
如果我是政府,在免費電視發牌上,都會有政治考慮。正因為有,更應發牌給香港電視。 情況跟當年規劃郊野公園一樣,你以為保育,實情只為維穩。六七暴動後,政府提倡,上街不如上山,涉足暴動的烏煙瘴氣,不如遠足多吸點新鮮空氣。 電視如是。想當年人人晚晚擔凳仔等睇《歡樂今宵》,未聽過「日頭猛做 到依家輕鬆下 食過晚飯 要休息番一陣……」幾乎要失眠,誰還有空夜守政總?那些年選港姐是天大的事,劇集大結局人人提早歸家,出街食飯都沒興趣,何況上街示威? 今天人人在臉書搞社運,24小時在手機一click就可以反政府,如果有人把電視劇當電影拍,一走漏眼就錯失情節,從此捽手機的低頭族,變成眼也不眨的電視精,歡迎也來不及。 只談風月,不談政治。當年《流氓大亨》裡鄭裕玲一滴眼淚,就教全城囉囉孿她死了沒有;如果今天看過《警界線》的你我他,只想知道廖啟智究竟是忠或奸是臥底還是假扮臥底,而無興趣追究CY是不是共產黨派來的無間道,正是功德無量。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政府當然不能太老定。畢竟傳媒本來就是戰時的政治產物,掌握傳媒就掌握了話語權。一首《年少無知》都可以拿來反國教,連CCTVB都可以創作《天與地》,再多幾家電視台,還得了? 所以,搞不好,條數其實是這樣計的:真心想發牌,就不會拖了近四年。不想發還得發,有甚麼好得過,落敗的走去司法覆核,牽連勝出的都不能開台,一切還原基本步?無心爭取的,不會鬧上法庭。要有官司,輸的必然是王維基。最聰明的政治,是一早設好局,只要每個角色演活自己,效果都在操縱者計算之內。多得王維基養不熟,借力打力,竟成了整個布局裡,最關鍵的一顆棋子。 上述劇情,純屬推斷,如有雷同,實屬巧合。期待行會打開黑箱澄清,還自己一個清白。
一天在政治已太長。任何事情都可以慢工出細貨,似乎就只有談政治不行。 要針砭時弊,有人寫文章,有人在電視電台清談,有人畫政治漫畫。即日鮮的政治感想,要講不難,人人都可扮專家。與其說是發表,還不如當是發洩。意見有時效性,未必有代表性。是非紛陳,我們卻永遠無法整合出一幅完整圖畫。 不是不想的。但你很明白,一個熱爆話題頂多佔據幾天頭條,要是嘔心瀝血經年累月去沉澱感受,作品出街那刻,真是搵鬼睇。 是以我無法想像,有人會用剪紙去講時事。我無法解釋,當看到藝術家李靜嫻在「紙上談港」個人展中每一幅作品時,所感受的震撼。 對,剪紙,就是你我都見過的中國傳統藝術。但李靜嫻的做法比傳統的更費時,因為那不是手巧刀快剪個對稱臉譜或山水甚麼的,而是一筆一畫先起稿再慢慢剪裁。它也不是來來去去三幾款賺遊客錢的倒模藝術,而是一點一線都在說故事的政治控訴。 2011的香港,在她的剪刀下,是一片叫人笑出淚的樂土。鮮紅色的紙襯托著志雲官司、余曾辯、五區公投……統統充滿娛樂性。2013,刀鋒一轉,香港彌漫無數黑色片段:南丫島海難、反國教、愛港力、碼頭工潮、特首選舉、立法會剪布……共冶一爐。撲克的四款花,令人想起四條A,剪出梁班子相繼倒下的愛將。還有三個姓曾的人物大特寫,曾蔭權、曾鈺成和曾偉雄,用萬千魚卵拼湊出來,意思,不用說都知:多餘! 完全可以想像,設計者長時間心手合一的專注,是個近乎自我治療的過程,在紙上轉化成力量,感動每個看作品的人。香港的政治悶局,你有百般感受,欲語還休,忽然在浩瀚如海的剪紙上呈現出來,叮一聲,中了!繼而發現,由文字到聲音到畫面,我們其實都不需要眾聲喧嘩的「反應堆」,只渴求用時日心機提煉出來最耐看耐聽的智慧與感受。
(編按:因手民之誤,上周將原定今日刊於此欄之文稿刊出,敬希見諒。並感激作者修改及理順今刊之內容。) 「40 Days of Dating」的Jessie和Tim,最終沒有走在一起。Jessie說:「Don't cry because it's over. Smile because it happened.」 這個「dating」的實驗,很大膽。大膽在於強迫一個人真實地、深層地透過互相探索去進行自我對話。你以為兩個人無端白事承諾天天見面,每周出遊以及定期接受輔導,已夠瘋狂。原來還不止。他們在四十天裡,要天天寫日記,把箇中的自我發現,一一記下。 記得一次,Jessie說,害羞的她,一直介懷自己是個「手指舞者」,不懂跳舞只會搖手指。然而那晚,她跟Tim從派對回來,跳舞跳得很開心。她忽然發現,當自己不再介意別人的眼光,一根指頭,都是一種舞姿。 只有32歲的Tim,一生經歷了65段關係!在輔導中羅列出來,自己都嚇了一跳。然而某晚,他跟Jessie東拉西扯聊至夜深,忽然驚覺,無論約會過多少次,他最需要的,是個腦波段跟他接軌的女人。 一篇篇追看,莫名地感動,不禁思考「dating」的意義。一直覺得,在華人的世界,我們只有「交往」,沒有「dating」。交往是有方向、有前提的,終點是拍拖甚至結婚。然而西方的「dating」,卻是不帶前提的互相發現,代入另一個人的視點去看世界,繼而誘發自身的改變。「dating」不必然有指向性,卻有更大的啟發性。 華人拿着既定清單去擇偶,西方人卻會把「dating」看作一次開放式旅程,坦蕩蕩讓沿路風光帶着走,而非賽跑般鬥快衝線達標。如果戀愛就像砌圖,「交往」是去尋找形狀剛好放得下的一塊,而「dating」就是兩個人天馬行空一起建立一幅絢麗的圖畫。 職業病是也。我覺得「交往」像搵工。我求職,你出聘書,我簽約。見面的前提,是希望成交。「Dating」卻像當freelancer。碰個面,喝杯咖啡,認真細聽對方說話,不一定要談出甚麼來。煲無米粥,無需介懷。因為煲的過程雖不容易,卻很快樂。有時,你以為是無米粥,看真點,原來已醞釀出上乘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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