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真係見過。十年前的這一天,我見過英女皇。 那年,在英國唸書。畢業在即,夏季將至,學校安排大伙兒到溫莎的Cumberland Lodge避靜幾天。 Cumberland Lodge從前是皇室的物業,到了40年代被捐贈予Amy Buller創立的教育基金。Amy相信,納粹主義的興起,是因為德國的大學從不鼓勵批判思考,也沒有提供良好的環境,讓師生深入探索有利人類世界的議題。唯有脫離繁囂,才能超脫學術範疇的疆界,摒除門戶之見,促進有關公義與道德的討論。 好宏大的構想!雖然我們這群甩繩馬騮,三天以來做過最接近學術的事,頂多是玩scrabble!然而,置身保育得完好無缺的皇室古蹟,的確有修心之效。早上醒來,風和日麗,爬上溫莎城堡,四顧只覺心曠神怡。 離營那天,大隊到教堂參加崇拜,吱吱喳喳就座。只見右前方有個包廂,聞說是皇室專用,但大部分時候都被丟空,我們也就不以為意。崇拜完畢,走出教堂,就在我身前三呎,一個優雅的背影,戴著藍色帽子,身穿一襲湖水藍套裝,側面看見銀白的髮鬢、筆挺的鼻子,OMG!是英──女──皇! 平日看見偶像,我要不尖叫,要不故作冷靜。但近距離看見女皇那刻,我張大嘴,卻失了聲。不敢請求合照,只望舉機側寫。豈料,身旁跟我一樣傻了眼的同學,一隻手捏著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把我的相機及時壓下去:「算了。別騷擾她。」 背著我們的女皇,全程沒發現,兩個小粉絲三魂不見了七魄。我們就這樣看著她,身旁連保鏢也沒有,慢慢走遠,上車,離開。那一刻,我明白甚麼叫作領導者的氣場。不刻意提示自己的存在,不麻煩任何人,眉宇間,流露幾世修來的自在。這種人,才有資格,當一個國際級城市或國家的事頭婆。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邊有咁大隻蛤乸隨街跳?其實,有時,是有的。不過,蛤乸不起眼,隨街跳你都看不見。 過去十年,做freelancer,對這一點,感受很深。自己也好,同道者也罷,大部分時間所幹的,都不是利潤先行的工作。因為有心,所以總是換來很多鼓勵:「事情有意義,反應一定很踴躍的啊!」 這些說話,聽在日以繼夜為理想打拚的人的耳裡,如寒天飲水,冷暖自知。善舉,理應反應好。但也因為善舉無錢賺,所以也無錢做宣傳。塘水滾塘魚,做唔起。 今時今日香港地,所謂宣傳,要麼不做,否則大做。鋪天蓋地落廣告,度橋搶眼球,僱用代言人洗腦,哪怕售價九成落了宣傳的口袋,用家仍甘之如飴。所謂大受歡迎的「勢」,就是如此做出來的了。 微小好事,如何匹敵?一千幾百宣傳費,總是有的。但這價錢,做了白做。想吸新客,找平台,何其難。個體戶心力有限,租一塊街板,都已經破產。這些難處,外行人理性上知道,但永遠體會不到。唯有過來人,會身體力行去找出路。 吸引力法則,把同道者拉在一起。陳炳麟是資深社工,多年前認識了總是來替長者維修家居的義工。事隔多年,炳麟退休了,卻沒停止為業界做事。適逢義工也當老闆了,在中環賣環保用品,曾經搭扶手電梯上閣麟街的你我,或許都見過那年中無休的外牆電視螢幕。 兩位有心人,心生一計。不如免費撥出電視螢幕的四分一「air time」,每小時15分鐘,讓非牟利服務作宣傳。一天下來,一個廣告可放56次。如有需要,義務專業設計師更可提供協助。 咁大隻蛤乸,邊度搵?炳麟說,每個人,把自己有的,奉獻一點,多走一步,就跳出來了。如有意借用此免費平台作推廣,可電陳炳麟51159954。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舞台劇頒獎典禮,第廿五屆了,知道的人很少。沒有電視台直播,跟電影金像獎相比,認知度差天共地。但我總覺得它比金像獎好看。 搞藝術的都是性情中人,得獎感言尤其動人。資深前輩雷思蘭告訴你,劇場最可愛的地方是,多老都不會失業,以為演婆婆是極限了,原來還可以演太婆。剛退休的化妝師松哥說,拋妻棄兒大半生,由廣州來香港追逐化妝夢,不無代價,但無悔一生。年輕演員鄭嘉俊,撼贏劇壇奇葩成為最佳男主角(悲/正劇),全場不分門戶年齡輩份,瘋癲尖叫! 劇場就是這樣奇妙的地方。同行未必如敵國,反而更多相濡以沫的片段。因為你知我知,路實在難走。一個藝團能生存已是奇蹟,能做出成績,更是大家共享的一支強心針。記得去年頒獎禮上,大會的短片當中有這一句:「不要只愛你找的路,要愛上找路的自己。」想來,也是無數劇場人,曾幾何時自我打氣的心聲。 關於找路,梁浩邦(最佳男主角(喜/鬧劇))說,小時候的他,頑童一名。惡作劇,出晒名,夠膽請老師食狗餅。從來不知為啥返學,直至中五那年,學校有戲劇演出,他被分派了一句台詞:「Look!There is a helicopter!」從來甚麼都不怕的他,竟害怕得胃痛了。完場後,忽然叮一聲,明白甚麼叫「負責任」。做好自己,不要累街坊。 一句台詞,讓他遇上一生的興趣──演戲。之後多年,戲劇老師三番四次問他:「你憑甚麼站在台上?」曾經,他答不出。今天,他捧著獎說,是勇氣。找到夢想,憑勇氣去追。「我終於覺得,我大個仔了!大個仔就是,學懂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如雷掌聲中,他如此總結,那個一直在找路的自己。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DSE開考,今年最矚目的,不是甚麼騎呢試題。而是......很令人惋惜的......又一位學生輕生了。 第四次重考,過去兩年已因為不勝考試壓力得了抑鬱症,當事人仍要向難度挑戰。箇中的堅持(或曰固執),已不是常理能解釋。老老實實,世上有多少事值得鍥而不捨做四次?一份不勝任的工作,你會做四次嗎?合不來的情人,會復合四次嗎?就算極度美好的經歷,你我都未必會回頭四次,何況是跟一個扭曲的教育制度搏鬥? 是不甘心還是甚麼?抑或只是更老生常談的──看不見其他選擇?這種「至少都要DSE畢業」的心態與價值氛圍,是誰塑造出來的? 想起一位教育同行的故事。她,是老師,也是兩女之母。當年,大女兒升中六,她慎重地對女兒說:「阿女,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要重考。」她說,DSE這條路,走一次已太多。因為孩子為DSE所花的,斷斷不只高中三年,而是由幼稚園開始的十多年,君不見整個教育制度,跟DSE的精神都是一脈相承的,如此一個「爛鬼考試」,值得投資十幾年時間嗎? 結果,大女兒成績一般,勉勉強強入了大學。小女兒呢?自小有讀寫障礙,當媽媽的反而覺得吁一口氣,大條道理放棄操練,集中發展女兒的美術天分,令她自小獲獎無數。學校裡的中、英、數?無合格過就是。「Who cares?」她說。「唔考DSE,使死咩?唔使死㗎喎。」 今天,為DSE屢敗屢戰的考生,卻被迫上了絕路。他在眾人眼中恐怕還是個「充滿毅力和鬥志的乖乖仔」呢。然而內心承受的壓力和掙扎,可能連身邊的家人朋友都不懂。考試這個遊戲,或許我們(暫時)避不了。但心態,還是可以調節的。祝福正為DSE努力奮鬥的同學們。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學童連環自殺案後,人人都說,其實,我們不應說「加油」。 加油是詛咒?不見得。撫心自問,我們都有過想聽「加油」的時候。想像你第一次見工成功,懷著「阿媽,我得咗喇」的心情公告鄉親父老,那一刻你最渴望的,不正是世叔伯大力在你肩膊一拍,肉緊說句:「世姪,加油!」 上工了,升職了,創業了,得獎了......當一個人躊躇滿志,收到一句「加油」,是莫大鼓勵。心中那團火,愈燒愈旺。然而,假如不幸地,當雄心壯志變成洩氣皮球,「加油」兩個字,聽進傷心欲絕的耳朵,不但不是鼓勵,更代表否定、嫌棄、甚至背叛。連最信任的人也棄我於不顧,我不去死,還可以去哪裡? 奇怪的是,我們總愛在別人胸有成竹時,有意無意反問:「你得唔得㗎?咁樣work唔work㗎?」到對方萬念俱灰,連人都不想做了,卻又攞景地說:「你得㗎,加油!」 為甚麼會這樣?就算最鈍感的人,也不致於分辨不出極度興奮和極度沮喪的狀態吧?或許,歸根究柢,非關敏感度,而是接受度。作為聆聽者,其實我們都不懂得如何不帶前設地去接受朋友的感受。 曾多次嘗試自殺的抑鬱症患者,在網誌寫到「請勿為我加油」,網上瘋傳,人人當頭棒喝。他提到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令他最舒服的,不是朋友的「加油」,或者任何人建議的入睡方法,而是社工的一句:「那就接受自己的失眠吧。」忽然間,他,雖然依舊失眠,但心情也坦然了一點。社工,接受他的低潮,也令他接受了自己的低潮,接受了自己。 說加油,是錦上添花。默默陪伴,是雪中送炭。如何分辨對方需要甚麼?其實,不用分辨,接受就夠。被接受,是人生而為人的最大祝福。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二十一條人命,沉痛醒覺,其實我輩都走錯了許多路。 家長,也曾經是孩子。一個人如何成長,很可能就變成怎樣的家長。生於六十至八十年代的他們,不,我們,是如何成長過來的? 我努力回想,太多畫面在轉,大人不約而同,都在說同一句話:「努力就會出人頭地,不讀書就會乞食。」讀書鬥成績,做事比人工。功課和考試排在所有事情之前,永遠可以比努力更努力。沒有蠢人,只有懶人,信念牢不可破。 我們幸運,也不幸。這個「上進方程式」一再被驗證,競爭變成信仰。卻從沒想過,自己的成功,非因人定勝天,只是時勢使然,經濟起飛,天助我也。 時光飛逝,一晃眼我輩已三、四、五十歲,可能是家長、教師、僱主或者政府高官,反正坐擁意識型態以至具體政策的話語權。然而除此之外,我們對世事不好奇,無嗜好,朋友少,欠運動,眼界窄,沒有工作以外的生活。在安全區內,我們是皇帝,踏出一步就遇溺。高分低能,迷信沙紙,情商欠奉,價值失落,絕非由今天開始,我輩才是始祖。 面對下一代,我們愛錫,也惶恐,唯有把同一個遊戲放大幾倍玩下去。作為被倒模的過來人,我們鄙視人的獨特性。作為制度的勝利者,我們不懂甚麼叫同理心。我們沒有學過如何欣賞生命,也不知如何教育下一代欣賞生命。 我們的人生裡,一直缺了的那塊最重要的叫作「人味」的拼圖,最後由孩子用生命來替我們找了數。下一代不及我們幸運,他們甫出生就遇上經濟飽和,我們窮得剩下錢,他們連錢都無。一個甚麼都沒有的人,對世界還會抱有希望嗎? 二十一條人命,我們都是共犯。我們沒有把自己的路走好,但至少別把自己受過的苦送給下一代,好麼?深切反省中。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繼《消失的子彈》和《消失的兇手》,我們還有一齣《消失的鎖匙》。 新東補選結束,坊間討論人選的熱情未冷,我只惦記那條撲朔迷離的鎖匙。 普通人,丟了東西,很平常。但票站,丟了鎖匙,簡直反常。理論上,選舉流程,是滴水不漏的。 每逢投票日,票站主任會在開站前,由警員及所有候選人或其代理人監視下,用鎖親自封箱。然後主任、警員及其中一位候選人或代理人簽名作實。 之後,主任要即時把鎖匙,用白繩及膠帶綁在票箱上鎖位置,再用紅膠紙把鎖、鎖匙及簽名表格一併貼在箱上,以免丟失。 如在投票過程中,票箱爆滿而要加開新票箱,也要完成同一程序。封箱後,票箱必須由專人包括警察全日監守。 根據經驗,票站主任,總是對票箱緊張到不得了。連派職員守箱,都傾向挑選大個子,唔打得都睇得。 所以,左度右度,鎖匙要無故消失,幾乎沒有可能!除非…… 一、封箱時,主任根本沒有綁上鎖匙,而所有見證人都鬼掩眼看不見,簽名者又照簽可也。 二、投票過程中,紅膠紙不知何故被扯甩了,白繩及膠帶斷了,鎖匙丟了,還要滾到老遠離開了票站,而全程竟然無人發現,現場也不留痕跡,票箱上連膠紙印都無! 兩個情況,可能性都近乎零。那麼,鎖匙去了哪裡?而問題票箱的票,為甚麼又不理三七廿一,混在其他選票中一起數?很難令人不往更壞的方向去想。 奇怪的是,無人有興趣追問下去。民智對選情亢奮,對程序掉以輕心。然而程序漏洞,往往可以左右大局。搞不好,有人就是想以一個蝦碌,測試民智的水溫。市民對懸案的警覺性低,日後當局也大可側側膊唔多覺。選舉這回事,過了海就是神仙。九月,「真。擔心」。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見報之時,新東補選揭盅。既不影響勝算,討論可以更理性。有些問題,真心想問本土派。 梁天琦在好幾個論壇反覆說過,「初一事件,我不是領導,我來自群眾,所有事情,都是群眾自決。」 按他的講法,每個人都有自由意志,衝擊、不衝擊、響應衝擊,都是個人選擇,沒有領導需要承擔責任。 這個論調,有甚麼問題?無問題──假如天琦把同樣邏輯貫穿所有論述。然而,奇怪的是,他也同時反覆強調一點:「我們連性命都可以不要,為甚麼你們這些所謂民主派,就不能幫忙說服選民,支持我們?」 按天琦的思路,別人流血,本土派無錯。本土派處於劣勢,是別人割席的錯。帶著這種想法去從政,會發生甚麼事? 本土派的最大問題,不是主張暴力。革命需要流血,這一點,認同的人還是有的。問題是,如果你要當領導,領導者最基本的責任,搞清楚了沒有? 領導者不單要有想法。想法,誰沒有?但作為領導,還要有魄力、有方法去帶領、凝聚群眾,並且有充分準備承擔責任。 你討厭別人說「大局為重」,因為大局對本土派不利。若是如此,為甚麼不去創造大局?要是你真心認為,自己的一套是對的,大局總會走向你的一邊,不是嗎? 犧牲,不是大晒。帶有要求的犧牲(例如覺得別人有責任支持自己),其實是變相的情感勒索。自古以來,道德感召的犧牲,都是無條件的。當你無要求,全世界都會來幫你。當你認為別人欠了你,則無論對方付出多少,在你眼中,也不過是割席。 最後,真心想說。在急功近利的香港,許久沒見過真心願意為香港付出(包括性命)的人。本土派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熱血,也可以有更成熟的從政預備嗎?真心期待這一天。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講都唔信,教書,要睇時機,尤其通識。 有些東西,由得你講到口水乾,搵鬼睬你。然後忽然一件大事,課室內七咀八舌,亮晶晶小眼睛看着你,想不解釋都難。 就像我這個遊戲控,一向對於不同遊戲規則着迷,深信有怎樣的遊戲,就有怎樣的贏家與輸家。於是,以往一講到選舉那一課,就上了癮般解釋,昔日的單議席單票制呀,今天的比例代表制呀,高低利弊異同魔鬼天使都在細節呀(下刪一萬字),而學生呢,講得出每區/界別有多少議席怎麼選,已經讓人感動死,還奢望研究制度? 如今,好了。年初一之後,人人在討論策略性投票。忽然之間,有了機會好好講解兩者的分別。末了,通常回到近日的最大爭議:如果我是選民,應該如何投票? 老實說,我覺得,這問題,實屬多餘。投票,本就是個人選擇,想怎麼投就怎麼投,還要向誰交代?前設是,我們都能向自己交代,為自己的一票所帶來的可能性負責。 憑觀察,選民,通常有兩種。一種,把投票當愛情。重點,是表態。最喜歡誰,就投給誰。表白心跡,立下存照,能否開花結果,不重要,你知道我愛你就夠。 另一種,像大學選科。重點,是希望得到最理想的結果。最心儀的學科,能考進固然好,但當勝算太低,就會選另一個相對有把握,也有點基本興趣的。因為,讀一個尚算喜歡的學科,總好過得個桔做雙失。 正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此志當烈士,有人相信利益最大化。有人支持棄保,有人恥笑是棄寶。誰也不能說服誰,誰也無需說服誰。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就好,不要對着打翻的牛奶哭。無論如何,2.28,出來投票。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記得小時候愛弈棋,但棋藝不佳,屢敗屢戰,努力鑽研,仍然水皮得很。後來得高人指點,弈棋之重點,不在棋,在於弈。 弈者,博弈也,不要盲目打江山,要思考走每一步對手的反應,然後借力打力。請君入甕,甕中捉鱉。我不殺伯仁,伯仁自殺。 人說初一旺角之夜,中央早有劇本,我猜不然。有劇本,太危險,會外洩,變數也多。與其當編劇,不如當科學家。只要營造環境,齊集元素,化學作用逐一引爆,實乃必然。混戰集體問責,無人負責。 所以,警察是白還是黑,示威者是人還是鬼,開槍或掉磚是對還是錯,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是,棋子布局,環環緊扣,嚴打小販,激起公憤,人群騷動,警方開槍,暴徒掉磚,輿論聲討,政府譴責,中央關注……最終將軍抽車,廿三條堂皇降世,由第一步「起炮」,已是意料中事。 只要了解人性,就無需操控,也無需劇本,棋子自動就位。最終,誰是贏家?范太爆響口:無論挺梁或反梁, 在此事上,都站在暴徒的對立面。噢,不就明晒?當一個人已經聲譽掃地,要贏,唯有玉石俱焚,攬住對手一齊死。 面對獨孤求敗的阿爺,蟻民唯一出路,就是出奇制勝。看穿你預算我怎樣,老子偏不怎樣。你挑釁小販,我克制,政府就無戲唱,然後等媒體助攻,發酵無良政府趕盡基層的故事。反之,推國教,你以為側側膊唔多覺,我們偏來一場大龍鳳,十二萬人圍政總,暫取階段勝利。 蟻民不用妄自菲薄,卻也不應狂妄自大。必須思考自己在整個大局中,包括對手的計算中,扮演着甚麼角色,而這角色如何發揮,才能令對手棋差一着。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勇武就是,棋盤上兩敗俱傷「剝光豬」,自以為拿了尾彩打個平手,阿爺一隻「飛宮」過來,香港無棋。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報載,有年輕創業者搞了一個app,幫人找散工。賣點是,炒散就像叫Uber,最快90分鐘已有配對。不足兩年,累積了二萬用戶。 要人有人,要工有工,在搵工或請人都比找老公更難的年代,聽來多麼吸引。「炒散app」,有機會發圍嗎? 搞app,如要發達,關鍵只有一個,就是使用人數。人夠多,長遠可以向用戶收費、吸納廣告客,甚至上市。 然而,可隨傳隨到的工種,幾乎都是性質簡單,多個人多雙筷的。「炒散app」上最普遍的選擇,大致離不開侍應、派傳單、銷售員、倉務員等等。 低技術工種,一般時薪不高,就算是長工,勉強也只夠生活。很難想像,有人可以天天搵工、返工、放工,再搵工,周而復始,賴以維生。 如此推論,「炒散App」的用家,相信多是短暫失業,或者偶然想找零用的人。這些人數目不會太多,向用戶收費,賺極有限。 而這些用家,估計來自各行各業,年齡、背景、喜好都無共通點,唯一共通的是收入和消費能力都偏低。廣告客對消費力低的小眾,有沒有興趣,是另一疑問。 有無能力高、經驗夠、性格成熟又不介意低薪炒散的人來找工作?肯定有,但也肯定是例外。而這個例外相信不久也將找到薪酬更高或條件更合適的長工。 拋個身出來當無腳雀仔多年,小女子的觀察是,其實大部分所謂「大長散」,都不需要天天重新搵工。他們有的只是很長期的短工、斬件式的長工,或者頻率和薪酬都很穩定的臨時工。 走筆至此,反而記起當年在政府負責社會保障的工作,經常思考如何替基層受助人密集式網羅即請即到的工作機會。「炒散app」,若不看作生意,當成是社企項目,想必功德無量,反而有得做。 黃明樂,從AO到Freelancer。寫作、教書、電台、電視、劇場都玩少少。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但玩也應該玩得好認真。
在東京往有樂町的無印良品本店朝聖,翻新了的它,最大變化,是添了那個樓高兩層的流線型大書架。像攀藤植物般,穿越店內的每個售貨區。地下賣貨品,頭頂賣書,「服裝與書」、「身體與書」、「美人與書」等指示,告訴你閱讀與生活每個環節都是絕配。 書之無處不在,又豈只無印。大型連鎖電器店「蔦屋家電」,也變身書屋。在二川玉子的本店,原本只賣電器的它,添了傢俬、家品、精品、玩具,但更重要的是──書。在每個部門,都找得到相關的書。 聞說近年日本商界有新共識,書,不能放在書店賣。唯有「融入生活」,才能開拓銷路。書就像一個有智慧的伴侶,不論是時裝、美容、運動甚至家務或整理收納,都不能沒有它。看書,是生活的深度與態度。而這些商店也再不是單一貨品的專門店,而是一站式甚麼都有,可賣風格也可賣格調的生活百貨店。 逛得人流連忘返。但作為愛書人,乍喜還悲。記得出版界的朋友說過,在香港,最好賺的,是工具書。由食譜到理財到電腦到流年運程。看書,要有目的,而非純粹欣賞文字、享受思想交流。如今,在最賞心閱目的包裝之下,日本大型商店所做的,不過是同一回事的進階版。 一直覺得,看書,其實,應該像看電影。為的,就是電影本身,故事本身,創作本身。在這方面,寫字的我,無限羨慕拍戲的朋友,沒有功能性的包袱。至少,無人會用看電影來學電腦或煮餸。 依附生活功能去賣的書,就像那個龐然大物:攀藤書架。攀藤你我的生活細節去銷售,究竟是自我矮化迎合市場,抑或殺出一條血路,讓人在解決日常營役之餘,也開始欣賞生活美學及藝術?香港,是前者。但願日本是後者。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文明是環保的最大敵人」──記得這是中學時代的辯論比賽題目。 老掉牙的道理,講廿年都不厭。近日油公司先被激讚,再被激罵,又令我想起了這一句。但腦海同步浮現的,是今年初日本東京的目黑川。 沿河閃閃的「櫻花樹」,是用粉紅燈飾在禿樹枝上裝置出來的。火樹銀花,美不勝收,還上了晚間電視新聞報道。報道的重點,當然不是燈飾,在東京,新年燈飾還嫌少?而是,這一串引來無數途人駐足觀賞的假櫻花,竟是拯救環境的恩物。 日本每年被棄置的廢食油,達40萬公噸,全數經排水系統落入河流,對環境造成極大破壞。「目黑川共有燈飾計劃」應運而生,家庭用戶、商業機構、餐廳、便利店,甚至電力公司和地產公司,紛紛捐出廢食油作回收,當中95%都可以循環再用,提煉成生物燃料。製成品經自家發電的方式,成就出目黑川的良辰美景。每棵櫻花樹下,都有冠名鳴謝,這裡的花,來自這家那家機構的廢食油。 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廢油不是無情物,提煉再生會開花。這些年到日本,不同地區的居民,都把「地產地消」的概念,掛在口邊。由自己種自己吃的農作物,到自己的廢物自己再生的城市守護,不一而足。甚麼叫作對一個社區的愛?就在微小而美好的行動中,體現出來。 如果在香港,同一件事,會變成甚麼樣子?政府恐怕手起刀落,乾脆斬掉所有真花,再斥巨資安裝LED櫻花樹,然後用一手燃油發電排碳,搞個「開花大白象」出來,讓自由行V手自拍,振興經濟。又或者,把自己親手殺掉的白海豚,畫成畫像,由高官像溜冰般踩在牠們豎起的嘴上。人與自然一家親,這就是我們的水平。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去日本,明明可以在朋友家下榻,卻還是專誠預留一天,要在Book and Bed Tokyo過一晚。 開張兩個月,一泊難求。最受歡迎的書架床,只有十二張。在東京逗留十二天,只有一天能成功預訂最後一個床位。意外收穫卻是,遇見旅舍的設計師,在為自己新鮮出爐的作品拍硬照!總不成像小粉絲般上前索簽名,頂多客氣地答訕一句:「你的設計,好美。」他禮貌地笑笑,然後小心翼翼放好給我碰歪了的咕口臣,又在繼續指揮攝影師如何取景。 心願來的。小時候就夢想,擁有一個小小的、打通的studio,四面牆,都是書,放得整整齊齊,五顏六色,大小厚薄,琳琅滿目。每一本,都叫人想拿下來,想追看。然後,不知深夜將至,和書睡到天明。 然而,又有甚麼好得過,不用買樓不用裝修,幾千円就可以實現一下夢想。那設計,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型有格調得多。天花吊下很多書本的裝飾,旅舍的一邊全是到頂的木書架,另一邊則是一見已想賴着不走的藍色大沙發。 一千七百本書,任睇唔嬲。入夜,每人獨佔一角,拿一張小几,放好咖啡和零食,大字形軟攤在沙發上,抱着咕口臣,捲着毛氈,專注讀書。間中揭書的聲音,打破讓人安然的寧靜。眼睛累了,轉身透過背後的落地玻璃窗,看見黑夜的池袋,以及不遠的火車站,感覺很不真實。 凌晨二、三時,睏了,戲肉也來了。我把書放好,用木梯爬上書架中散落的洞穴,拉開絨簾,爬進去,就是自己的床。小小一個床位,保險箱,活動燈,床單被鋪一應俱全。人躺下,包圍着自己的,就是剛才讓大家予取予求的書架。這樣設計的旅舍,讓人好有安全感。合上眼,醒來又是退房上路之時。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有些事情,就是要天時、地利、人和。 經常出入日本,就是未試過「初詣」。初詣者,在新一年到寺院參拜許願也。我對日本的傳統文化有興趣,但對人多的地方幾乎天生恐懼。東京初詣的熱點,離不開淺草寺或明治神宮,每年數以百萬善男信女排長龍。全世界在大除夕人擠人等倒數,分分鐘等三、四小時,只求成為第一個入寺的人。如此景象,令我聯想起黃大仙的頭炷香(只是比較有秩序)。唉,咪搞。 偏見,一直如是。直至這一趟,廉航精兼算死草如我,正聖誕去,正元旦返,都執到便宜機票,難度卻在於,晨早5點到,再在晨早6點飛走。元旦3點出發去機場,小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不如──去初詣。 下榻於田町,附近就是增上寺,本地人都知道,遊客卻不多。不急着要趕倒數那刻,一時多才施施然來到,嘩嘩不得了,這景觀,好美!面前是宏偉的增上寺,後面是鮮紅燈火通亮的東京鐵塔,互相輝映。過了午夜,已不用排隊,但人群依然熱鬧。周圍開滿小檔攤,有點像香港逛年宵的盛況。 肩摩轂擊,有人忙著挑開運飾物,有人寫繪馬,更多的人在抽幸運籤。走到轉角,火光熊熊,在燒甚麼?原來,大家都把去年的開運符或籤文帶來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把過去燒成灰燼,專心期待新一年的發展。 看看錶,時間不早。趕快吃一碟炒蕎麥麵,喝一口甘酒,上機那刻,身心都很溫暖,心想,此情此景,可能是東京最美的初詣。睡醒下機,回家開電視,新聞在報道世界各地的倒數慶祝。噢,我有無眼花?鏡頭下,不正是有東京鐵塔作背景的增上寺?英雄所見略同,值得乾杯。「皆樣,明けましておめでと」。 黃明樂,自由創作人,作品包括《通識救港孩》、《港孩》、《從AO到Freelancer》、《光明女樂》及《聰明一點就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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