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追看歌劇的一段短日子裡,若要問我最喜愛的歌劇院,必定是巴黎的巴士底歌劇院。米蘭史卡拉雖然氣派大,但名大於實,表演水準不穩定,而且無可避免地側重意大利歌劇,不合我口味。維也納國立則嫌太多遊客。柏林國立水準極佳,但始終是小劇院規模。相較之下,巴士底歌劇院無論acoustics、上演劇目、演出水準甚至觀眾水平,整體來說都是歐洲最好,比倫敦皇家歌劇院要勝一籌。 巴士底歌劇院好就好在他是巴黎的「現代」歌劇院,沒有古典的外表,劇院內也沒有堂皇的設計,於是所有遊客都集中到漂亮的舊巴黎歌劇院去參觀。舊劇院現時集中上演芭蕾舞及輕歌劇,而所謂「嚴肅」及大製作歌劇則全放在巴士底上,觀眾都是真正的歌劇發燒友,無論進場前的討論,中場休息時的一舉手一投足、喝采及鼓掌的準繩度,都是一流,令我這種旅人觀眾看得特別有興味。那次看《Elektra》,女主角劇終倒地後全院靜默三秒才一致歡呼的場景,如此高水平的鑑賞力,一生難忘。 巴士底歌劇院由當年米特朗總統拍板興建,無論在劇院的所在地、設計、藝術總監的招聘,在政圈、音樂及藝術界,都惹來極大的爭議。杯葛、公開信指罵,威脅停工等,吵吵鬧足十多年。巴黎二百多年來都是歐洲歌劇重鎮,歌劇院的興建,可以說是國魂之所在,也難怪法國人緊張。老實說,我寧願看到整個城市為了一座歌劇院上心地激烈辯論,好過任由政府興建大白象工程而人民冷漠地不置可否。國際大都會的氣派,不是樓價貴絕全宇宙就能建立起來的。 在此欄寫了兩年古典音樂,是時候休息沉澱一下了。多謝編輯及讀者一直的支持,後會有期。
聽華格納要到德語國家的歌劇院,是自然不過的事。那兩三年追《羅恩格林》的日子裡,去了柏林、維也納、萊比錫、德累斯頓和科隆。但除了柏林和維也納外,其他城市劇院的製作規模不大,表演的樂手也不是頂級樂團的水平。這很難怪,歌劇表演耗費巨大,即使在歐洲,愛好者也愈來愈少,大部分的演出都有政府資助,因此小城市的歌劇水平難以與大城市相比。但非德語區的歌劇重鎮奏華格納,水準有時真的很難說。那次在著名的米蘭史卡拉劇院看的《羅恩格林》就很不濟。 史卡拉劇院是世上數間最有名的歌劇院之一,也是意大利歌劇聖殿。威爾第雖然一度不准他的歌劇在史卡拉上演,但他最後的作品都在這裡首演,劇院旁邊的街道也以威爾第來命名。現時史卡拉仍是意大利重要的文化地標,內部裝潢是歐洲傳統貴族廂座式,非常華麗,每年十二月初的開季演出,是歐洲文化盛事,意大利及歐洲的政商界名人都會出席。由於史卡拉的廂座及大堂的票價極昂貴,而且平日演出也硬性規定必須穿莊重服飾進場(好像是全球唯一堅持這要求的歌劇院),於是劇院特設頂層超高座平價位置,供平民大眾欣賞。超高座沒有衣著規定,不過入口並非在劇院正門,而是在側門的電梯,令觀眾有搭貨車立的感覺,階級感特強。 但話說回來,超高座觀眾是史卡拉人文風景的一部分。那裡藏龍臥虎,不少是歌劇發燒友,要求嚴格,只要表演者水準不夠,會大聲喝倒采。近年最著名的一役,就是男高音Roberto Alagna不堪這批觀眾喝他倒采,於是在演出中途離場,要由後備歌手穿著牛仔褲即時頂上!那次在史卡拉看《羅恩格林》,男高音不時唱破音,女主角聲量不夠,德語咬字古怪,於是坐在超高座的我便和觀眾起哄噓起來,十分過癮!
除了位於內城區環形大道的國立歌劇院(Staatsoper),維也納市內還有另一所規模較小的人民歌劇院(Volksoper)。與Staatsoper主要上演大型「嚴肅」歌劇不同,Volksoper會排輕歌劇,流行音樂劇及芭蕾舞,是多元的文化表演場地。劇院內部也沒有那種貴族式多廂座間格,而是像現代劇院般分為三層大堂,令觀眾看舞台清楚得多,演奏時的acoustics亦較好,單從觀賞舒適度來說,比起堂皇的國立歌劇院,是更好的場地。 那次在維也納,只預備逗留兩晚,一心打算看《羅恩格林》,怎知第二晚Volksoper居然上《紐倫堡名歌手》,於是幸運地一連兩天看華格納,有點拜萊特音樂節的興味!《紐倫堡名歌手》是華格納成熟作品中唯一一套喜劇,也是唯一一套不根據德國神話故事改編、基於歷史人物時空的原創劇。這套以德國十六世紀詩人歌手Hans Sachs為主角的樂劇,是華格納篇幅最長的作品,一般連休息表演長達六小時,那天在維也納下午五時便開始上演。我很記得因為劇院中場休息所提供的食物頗不能下嚥,所以散場後晚上近十一時在劇院外的熱狗檔還要大排長龍呢! Volksoper的樂手不及國立歌劇院,當晚的演出只是普通。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三組日本人觀眾。第一組是兩對一老一少的大富人家,坐著名貴房車到劇院。年輕一對穿燕尾服及高級晚裝,老的一對更是全套和服,驚人地overdressed。第二組是三位中年人,衣著正常,但開場不久便立即打開一本精美的歌劇圖鑑,和台上演員的戲服對照,看來是歌劇舞台製作人員。最後是一位日本潮服打扮的年輕人,拿著相機到處拍攝。當我以為他只是來劇院到此一遊,一幕後便會因悶離場,怎料竟在散場時的熱狗檔碰上,捱足六小時的華格納!日本人對歐洲最高端文化的研究及欣賞的深度和廣度,絕非其他鄰近地區所能比。小弟折服。
上回說到在柏林看華格納,印象深刻。其實不止歌劇,我數次在柏林聽音樂會,經驗都極佳,認為柏林的古典樂水準,冠絕全球。但也許因為歷史原因,而柏林國立歌劇院本身的規模亦相對小巧,所以評論界說起國際歌劇重鎮時,維也納通常會提及,而柏林則不時會被忽略。 無可否認,比較起上來,維也納國立歌劇院確實宏偉得多,劇院內部亦非常華麗,一副帝國的氣象。著名的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樂手全數來自歌劇院的樂團,馬勒、理察史特勞斯和卡拉揚都曾經是劇院的音樂總監,表演水準自然是世界級。 那次在維也納看的是《羅恩格林》。我期望很高,怎知道卻落筆打三更,序曲一開始的小提琴像仙音般的高把位弱奏,奏得很散亂,甚至接近走音。那一刻我的反應,和馬勒曾經有次彩排《羅恩格林》,樂隊還未開始,他便說「太吵了!」一樣。幸好畢竟那是維也納,數小節後便進入狀態,回到那著名甜美且像絲絨般順滑的弦樂聲音。那晚的演出,除了一開始的失準,確實非常頂尖。我很記得當第一幕Elsa唱出Einsam in truben Tagen,樂隊所呈現的那種歐式典雅,令我感動莫名。坐在我身旁的那位奧地利大嬸,在劇末一路聽著Lohengrin唱In fernem Land,一路用手帕拭眼淚。華格納音樂之動人,就是這樣奇妙。 維也納歌劇院的問題是太多遊客。不少人進場不是真的聽音樂,而是為了參觀劇院內的裝潢。參觀本來不是問題,但一大批美國人在開場前及中場休息時到處拍照,說着吵耳的美語,頗影響觀劇心情。而劇院那獨有的即場企位安排,雖然惠及不少歐遊backpackers,但他們胡亂喝采,也甚是煩厭。話雖如此,有機會到維也納,盡量到歌劇院一遊吧!
我說過有一段時間瘋狂愛上華格納,一有假期便飛到歐洲看歌劇。不少讀者或者會覺得這是很「上等人」的玩意,其實只是誤解。近十多年長程機票價錢競爭激烈,經常有飛歐洲的淡季優惠,如果你不堅持搭一些「惡晒」的航空公司,很多時數千元便有交易。再加上信用卡可以儲飛行里數,精打細算下有三四程是免費機票來的。 不過想說的不是歐遊攻略,而是那幾次賞樂的見聞。印象最深的是在柏林,巴倫邦指揮《崔斯坦與伊索德》。那是十二月上旬,歐洲內陸的天氣已經很冷,長期在零度以下。柏林國立歌劇院在Unter den linden大道上,非常空曠,單是前往劇院的路已經不易捱。幸好那晚天清氣朗,再加上臨近聖誕,劇院旁有德國到處布滿的聖誕市集Weihnachtsmarkt。開劇前在掛滿燈飾的市集中捧着暖暖的熱紅酒,咬着味道濃重的香腸,望著不遠處的柏林大教堂,襯着一彎新月,能擁有這一刻良辰美景,我很感恩。 相比其他歌劇重鎮的劇院,柏林國立歌劇院的規模較小,但亦因此不必歌手嗌破喉嚨,acoutstics也比較溫潤,是更佳的音樂享受。說回演出,那晚巴倫邦的演繹是無懈可擊的。樂團的演奏也是極佳(是我記憶中最好的樂團演出)。舞台設計極度簡潔前衛,完全沒有道具,只用光效把比如船、藥酒等的剪影表現出來。主角的戲服全部單色,留給觀眾豐富的演繹空間,極富哲學意味,很適合此劇。我很記得當晚女角唱完《愛之死》後倒地,觀眾喝采聲只能說是雷動!更深刻是那位帶位員,知道我從香港來,便不停追問回歸後的人權自由狀況。東柏林長大的她,當時一臉憂心。在今日的香港,回想起這位Berliner,我不得不嘆息。
兩周前談到柏拉雅和聖馬田樂隊的音樂會,認為是世界頂級的水平。有朋友讀後問當晚是否真的這樣精彩,我答他當晚《帝皇協奏曲》一曲奏畢,數十人即站立鼓掌,喝采聲也極之響亮。雖云香港當前有小撮過度興奮的觀眾,只要演出中上,都會給standing ovation,但一般要在三、四輪鼓掌甚至encore後才會站立,人數也不會多於十人。但當晚看到不少觀眾是深受感動,自覺地激烈鼓掌的。 當然,若要吹毛求疵,柏拉雅當晚的《帝皇》也不是完全無懈可擊。由於柏拉雅是在鋼琴中指揮樂隊,他不時會在較長的齊奏樂段時,抬頭面向樂隊指揮。但每次指揮後一回到獨奏樂段,他好像精神不夠集中,總會有一兩個音彈得不乾淨。另外在第一樂章末段,短短的candeza後,再現部中由鋼琴和木管對話的最後一組主題,是全曲最感人的一段。我聽過不少名家的錄音,都會在這段落稍為急躁,削弱了音樂高潮的效果。但不知怎地,拍子和結構一向守得最嚴的柏拉雅,明明他兩個版本的錄音都沒出毛病,當晚卻就在這段落彈得略為快,令接近巔峰的演奏留下一點遺憾。至於演繹上,第一樂章由發展部回到再現部的那一大段感情推進(貝多芬中期三首協奏曲的絕活),柏拉雅還可以再戲劇性一點。而第三樂章的七段迴旋曲,段落之間的動態對比也應闊一點。但這已是個人口味的範圍,那天的慢板樂章,我敢說是完美的! 其實當晚聖馬田還有Stravinsky和海頓。海頓不是我的一杯茶,但Stravinsky仿古的《敦巴頓橡樹園》協奏曲,聖馬田也奏得上佳。不過柏拉雅的魔力,最後完全佔據了我當晚的記憶!
香港正值多事之秋,一個多月來令人傷感、憤怒、嘆息的事接連發生,神經一直極之繃緊。想不到在這當下,居然能欣賞到一場精彩難忘的音樂會。說的是剛過去星期日,柏拉雅與聖馬田樂團的演奏會。 這裡不得不再讚康文署近年安排的音樂會,請來不少國際名家,令港人大飽耳福。柏拉雅與聖馬田這次來港奏兩場,只有頭場有個人贊助,政府花費應不少。很可惜沒空看頭場的莫札特和巴哈,一向我較欣賞柏拉雅奏他們的音樂。但觀乎尾場貝多芬第五鋼協演出之精妙,相信頭場必定也是拍案叫絕。 柏拉雅有鋼琴詩人之稱,他那晶瑩通透的音質、清澈的造句及嚴謹的樂曲結構性,令他演奏巴羅克和古典時期的樂曲特別得心應手。我尤其喜愛他的巴哈和舒伯特,認為是獨步天下的。他的莫札特平衡感也極佳,如果加強一點點戲劇感,將會妙絕天下。但柏拉雅奏貝多芬,我一向有點保留,覺得比起前一輩的大師如Kempff和Serkin,柏拉雅的火氣不足,未能把貝多芬的激情一面發揮出來。 但聽了那晚的《帝皇協奏曲》,必須承認我完全改觀,而且對柏拉雅佩服得五體投地。也許比起火花四濺的演出,柏拉雅還是太過儒雅,但正正是這種有節制的演繹,才會奏出那無可挑剔的音色、收放自如的音量動態、整體節奏的控制和與樂團無懈可擊的結合。再加言聖馬田的演出亦是頂尖之極,這種水平的現場演奏,無論是在那一個世界大都會,都極難遇到。其中第二樂章,柏拉雅那詩意的音質,把貝多芬最典雅優美的鋼琴旋律奏到靈魂最深處,實在是藝術的最高享受。柏拉雅成為我最愛的鋼琴家!
香港走在十字路口之際,每天都有新的事件衝擊我們的道德靈魂底線。每次遇上大事,我總是回到貝多芬音樂的懷抱。人生的重大關頭,我會聽《英雄交響曲》。當對崇高原則有動搖時,《第九交響曲》便是首選。 至於過去兩周的情緒起伏,我不停在耳機播放的,是貝多芬一首又一首的慢板樂章。比起莫札特的典雅、舒伯特的憩靜,貝多芬的慢板音樂較為厚實、凝重,而且多了一點深邃的故事性,一邊聽一邊會把你拖到某種奇異的空間。最深刻印象當然是《第四交響曲》的慢板。這首被白遼士形容為「純潔如天使」般的樂章,旋律優美如歌,特別當聽到末段的弦樂片段,那絲絨般的感覺,像是置身於十九世紀維也納大宅內的火爐旁。 還有《第五鋼琴協奏曲》的慢板。這樂曲的主題很可能是貝多芬寫得最美的旋律。樂隊和鋼琴的對話,懾人心靈。那場景是中歐冬日街頭,慢步雪中的感覺。同樣的感覺也可以在《小提琴協奏曲》的慢板中找到,只是多了一點憂鬱。再來是《第七交響曲》著名的第二樂章。這音樂的影像是拖着鐵鍊的囚犯,一步一步地走向自由的掙扎。 當然少不了的是Hammerklavier鋼琴奏鳴曲的慢板,承載着最徹底的孤獨、最深的哀傷,聽後總會悲從中來。但幸好我們可回歸到貝九的慢板。這是悲天憫人的一曲,聽者會進入昇華的狀態,像是要衝破人類一切的困苦,到達無我的境界。這些樂曲陪伴著我度過這艱難的十多天。感激貝多芬,創作了這些樂曲,讓我找到藝術的倚靠,心靈的託付。
今天,在香港,讓我們聽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不少音樂學者曾經為西方古典音樂作曲家排名。雖然藝術口味各有不同,但差不多所有排名榜的頭三位,都是巴哈、莫札特和貝多芬。這三人是震古爍今的大師,各有絕活,但對我這不懂音樂理論的純欣賞者來說,若真要分高下,我會選貝多芬,關鍵就在於他的《第九交響曲》。 從音樂角度來看,貝九是驚人的。當貝多芬的第三號《英雄交響曲》已被譽為開展浪漫樂派音樂,貝九的創新及音樂語言,可以說是更進一步,再跨過整個浪漫時期,達到後浪漫主義的高度。當中每一個樂章都是音樂精品中的精品。作曲家只要能夠寫出貝九任何一個樂章,便可以名留青史,更不要說整首交響曲了。貝九在往後數十年的歐洲音樂界,有無可動搖的神聖地位。貝多芬不但能開創一個時期的藝術浪潮,甚至能跨過它,只能說是無與倫比。 貝九廣被視為貝多芬最傑出作品、史上最偉大交響曲甚至最偉大的音樂作品。這些說法當然並非人人同意,但沒有人會否定的是,它是人類文明的一個重要代表,是超越了音樂的音樂作品。貝九的意涵遠大,通過其著名的第四樂章中採用德國詩人席勒的詩歌《快樂頌》,歌頌人類大同。它沒有宗教意味,最為人本主義者稱道。在世俗化的西方,特別是歐洲,第四樂章的著名旋律,就是歐盟盟歌的音樂。 我心目中的貝多芬第九,代表的不只是人類大同,更是一切現代文明核心價值的結晶。每次聽著貝九,都會告訴自己,為現代文明奮鬥,我無悔。
距離2015年藝術節雖然還有半年時間,節目編排也到下月中才公布,但古典音樂的主要大戲碼已基本定下來。歌劇會由莫斯科大劇院演出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沙皇的新娘》。林氏的名頭在香港不算響亮(現任律政司長袁君的外文名字Rimsky,怪異地截取了他姓氏的前半部,來源不明),音樂也較少演出,不過,他是俄國系古典音樂五個奠基人所謂The Five之一,亦是樂團配器大師,喜歡光輝燦爛管弦樂的朋友應該會喜歡他的作品。當然以莫斯科大劇院著名的華麗舞台製作,視覺觀賞上必不會令人失望。 至於兩場管弦樂演出,打頭陣的是由泰利曼領軍的德累斯頓國家管弦樂團。Staatskapelle Dresden是歷史極悠久的樂團,韋伯、華格納曾是指揮,二十世紀更曾首演多首理察史特勞斯的名作,之後還由頂尖的Karl Bohm領軍,可謂星光熠熠。這次來港演奏華格納一系音樂家的作品。兩首史特勞斯的交響詩自然是拿手好戲,但我最期待是布魯克納的第九交響曲。單是第二樂章諧謔曲澎湃的音樂和精采的管弦技法,已值回票價。 壓軸管弦樂則是杜達美和洛杉磯愛樂樂團。這個組合重心是出身委內端拉,被譽為天才指揮家的杜達美。他當年僅以28歲之齡掌管洛杉磯愛樂,現時在古典樂壇紅得發紫,首次出訪亞洲,樂迷自然不能錯過。特別是這次他以我最愛的馬勒第六來叫陣,真的要看看他的本領如何。 洛杉磯愛樂近年聲譽甚佳,似乎有蓋過其他傳統美國樂團之勢,水準如何,自然也能透過德伏札克的《新世界交響曲》窺探得到,樂迷不容錯過。
有讀者質疑我上周在文中對香港管弦樂團批評有加,但早前卻對香港小交響樂團頗為留手,難道覺得小交要比一線的港樂要更好嗎?首先,有名的樂團在演奏失準或表現不佳、反而小樂團有好的演出,是常見的事。評價應以現場發揮為準,而非憑名氣定奪。近期兩次看小交演出都令人滿意(木管樂尤其值得讚賞),給予好評是應該的。 不過必須承認我對港樂要求較高。畢竟港樂歷史最長,網羅香港頂尖樂手,也是政府最大金額資助的藝術團體,獲得大機構贊助,票價較高,資源充沛。而港樂亦把自己定位為亞洲區一流管弦樂團,面向國際。 所以,市民以國際樂團水平來評價港樂是合適的。相比小交那種chamber orchestra的編制,港樂的音質,的確是sophisticated得多。當晚揭幕演出的3首樂曲,下半場雖然水準不穩,但奏得好的段落,確實有大樂團的sound。既然港樂擁有一級樂團的實力,觀眾對其嚴厲一點,是希望她能繼續進步。 說回那天揭幕音樂會,除了下半場管樂組頗為失準外,明明早一首的華格納毫無問題,但在《玫瑰騎士組曲》中,小提琴組的音色突然硬了很多。連首席小提琴手在獨奏樂段,雖然用了很重的揉音,還是不夠順滑,令悅耳的華爾茲樂段典雅不足。梵志登對這首沒有那麼嚴肅的樂曲,處理也稍為casual了點,令音樂會有點沒有end on a high note的感覺。 我對港樂再上層樓是很期待的,希望她有一個成功的樂季。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香港管弦樂團樂季上周開鑼,也是梵志登在港樂的第三年。今年度揭幕音樂會的曲目,算是平穩,但欠缺驚喜。誠如黃牧前輩在場刊中所說,今天的港樂已是世界級水準。一個國際都會的旗艦管弦樂團,樂季首演理應是城中大事,曲目設計可以大膽一點,前衛一點。我明白香港古典樂迷的口味仍然保守,但港樂貴為香港政府最大額資助的藝術團體,其目標應該不只是純粹為市民提供音樂表演,還要領導市民的音樂口味,亦是國際衡量香港作為世界級城市文化水平的觀瞻所在。如果在揭幕演出中可以演奏新作曲家的世界首演,或起碼編排在香港甚至世界上難得一聽的曲目,我相信會更能令人佩服。 說回當天的演出,上半場請來Yefim Bronfman獨沽一味奏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第一鋼協是布拉姆斯的少作,算是他的第一首大型管弦樂作曲,結構緊跟古典浪漫時期的協奏曲傳統。相比起晚期作品,沒有特別重的深沉苦澀味,是易入耳的音樂。港樂奏得平穩,以音質來說,已有國際大樂隊的風範。Bronfman我認識不深,但當晚演出很有說服力。音量動態大,火氣猛,非常適合這首樂曲。 有了上半場打底,令我對現時這隊港樂信心大增。但很可惜,下半場卻大大失準了。首先是華格納的《崔斯坦:前奏及愛之死》。這首優美的樂曲,梵志登除了在前奏曲的弱奏音量過大外,整體處理是很好的。但港樂的法國號多次音色不乾淨,再加上在最尾的和弦中,雙簧管明顯走音,令全曲收得尷尬。史特勞斯的《玫瑰騎士》組曲,情況更糟,在結尾時,整個管樂組齊齊走音,聽落非常刺耳,令這樣愉快的樂曲不能圓滿結束,十分可惜。
寫了一年多古典音樂文章,大部分文章都是淺談自己喜愛的作曲家及演奏家,有時也會評論一些音樂會,用辭一直非常溫和(朋友都笑說這個專欄和我的政治形象大異)。直至上周第一次表示自己不喜歡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並下了稍具批判性的論斷,立即便在網上被猛烈抨擊,說我大言不慚、不懂音樂等等,頗為有趣。比起政治上的攻擊,這些批評對我來說非常溫和。尤其是音樂口味,人人不同,各自為自己喜歡的音樂激動地辯護,沒有甚麼。我甚至很欣賞。因為會得為自己喜愛的藝術而動氣,才是真正對世界對生命有熱誠的人。香港實在需要多一點熱情,少一點冷漠。 老實說,我早有預感批評柴可夫斯基會惹來非議,畢竟喜愛聽他音樂的人是很多的。幸好我只談古典音樂家,若我批評流行歌手,情況恐怕還要嚴重得多。不過,話說回來,我倒認為我對柴氏的評價,並非無的放矢,故作高深。有關柴可夫斯基音樂的毛病,如結構不嚴謹、管弦技法不夠精練、旋律處理過分沉溺,在他在生時已被同期的作曲家指出。而後世研究音樂的學者,雖然稱頌他創造旋律的能力,但不少都認為特別是其管弦樂,花巧有餘、深度不足。不信的話,在網上隨便一找,便會找到不少對柴氏音樂的批判分析。 但我當然不會完全否定這位大師的創作。他的《弦樂夜曲》、《洛可可變奏曲》和第五交響曲,都是精品。他的小提琴協奏曲,在我看來雖然及不上貝多芬和布拉姆斯,但也是非常耐聽的名曲。而無論我喜歡與否,柴可夫斯基獨步天下的優美旋律,歷久不衰! 一個古典音樂業餘愛好者,在亂世中堅持消逝中的精緻藝術。
寫了許許多多古典音樂,有一位非常著名的作曲家我提也沒提過。心水清讀者應可立即指出:柴可夫斯基。理由其實很簡單,不喜歡他的音樂。 大家或許很驚訝,怎會不喜歡?《天鵝湖》、《胡桃夾子》、《一八一二序曲》等都是膾炙人口的音樂,旋律極為悅耳,不少人被吸引聽古典音樂,就是接觸了柴氏的作品。我得同意,柴氏寫旋律的功力,在音樂史上我想只有莫札特能相比。柴氏的旋律有一種懾人能力,只要一聽便入耳,旋律主題在他手上,總能變出花款。 但柴可夫斯基的問題,就是只得旋律。他的組曲、序曲等管弦樂作品,通常必定有兩三分鐘動聽之極的旋律片。但當主題完結後,很多時都無以為繼,樂曲突然進入低潮一樣,而聽眾只能等待著下一個動人旋律出現,整體變得不平衡,樂曲的結構也很散亂。另外,雖然主旋律寫得動聽,但orchestration卻非常呆板,配奏部分完全臣服於主旋律,沒有自己的性格。這正是為甚麼柴氏音樂不很耐聽,因為沒有更細節更深層的創作讓聽眾發掘下去。 就以著名的《一八一二序曲》為例,全曲其實是4、5個毫無關聯的樂思所拼湊出來的十多分鐘音樂,而且涇渭分明,一些簡單的轉折樂句也寫得馬虎。事實上柴氏自己也不滿此曲,自覺得寫得很壞。 他還有一個問題,當遇上一個精彩旋律主題,他會「用得很盡」,雖然令喜歡聽旋律的聽眾覺得很滿意,卻連一點餘韻也沒留下。聽柴氏的音樂,總覺淺薄。
託朋友的福,上周六又可以欣賞免費音樂會。自從上月聽小交奏德伏札克感覺不錯後,這個月小交的演出是與聲蜚青年合唱團合作莫札特《安魂曲》,由專長演繹合唱作品的德國指揮家貝克領軍,並找到了幾位本地的歌唱家加入。《安魂曲》是我極喜歡的作品,我在本欄曾經詳談過,這次自然不容錯過了。 除了《安魂曲》是音樂會的主菜外,貝克在上半場選了兩首孟德爾頌的聖樂作品暖場。不幸有要事在身,錯過了第一曲《詩篇三首》,趕到大會堂時《聽我禱告》剛好開始。我不熟孟的聖樂作,但女高音葉葆菁的演出卻是上佳,而貝克亦很能把孟德爾頌的清麗奏出來。聽罷一曲,令我對接著的《安魂曲》更有期待。 很可惜,當晚的演出只能說是僅僅合格。首先聲蜚青年合唱團的青年人,聲底還未成熟,有點嫩。《安魂曲》的靈魂在合唱部,當年崇基音樂系的導師說整首曲只要男低音唱得穩健,其他聲部便很容易配合。整體來說男聲聲量不夠。男低音還好,因為樂隊的低音大提琴會全曲同音伴奏,但男高音卻真的是比下去。青年人聲音不夠雄壯始終是關鍵,當晚若人數多一倍便能平衡。不過,要讚的是合唱團對樂曲很純熟,看得出用了很多時間彩排。 可能因為樂曲相對簡單,致小交演出時多處出現瑕疵,特別是小提琴合奏,不算整齊。但要再稱讚小交的木管樂手,水平極高,奏出味道。獨唱者葉葆菁水準很高,我很欣賞。男低音黃日珩亦稱職。貝克的節拍偏快,音量動態變化亦廣,很合口味。無論如何,希望香港可以多點合唱樂曲的演出,我會繼續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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