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號!」 阿龍把飯盒打包好,拿著號碼牌大叫︰「梅菜蒸肉餅併翠肉瓜雲耳,七十七!」 「有、有!」一個身裁矮小的OL從等候的人群中舉著單據走出來,來到阿龍前面︰ 「噢!剛才忘了——」 「少汁,少飯,奶茶多奶嘛,你是熟客怎會不記得啊。」阿龍笑著把膠袋遞到她面前。 OL抿著唇笑,滿足地轉身走了。 「明天也要來光顧啊。」阿龍站在簡陋的收銀台前高舉手嚷著。「下一位,今天吃甚麼?」長長的買飯人龍又再稍為移前了一點。 每天午飯時間一到,這家百方呎不夠,專營外賣的小店門前就會擠滿喜歡吃家常菜的上班族。阿龍負責替客人下單,廚房裡的母親照單分配飯菜盛進飯盒,用膠袋袋好遞給阿龍,再由他交給客人,兩母子合作無間。 雖然每天都忙得死去活來,但能夠打理這盤小小的家族生意,是阿龍廿多年來活得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說過多少次了,肉燥飯放半隻蛋!你怎麼就是記不住?」 左邊一牆之隔的台式小店傳來男人的呼喝聲,阿龍也早習慣了,不以為然繼續招呼客人。 「你是不是要跟我作對?我有哪裡對你不好的?你說!」 男人愈罵愈兇,周圍的人都靜了下來。望過去,看樣子三十來歲的男人不住用手指戳曉怡的頭,粗魯得讓人側目。本來也不想多事,但阿龍還是忍不住—— 「喂,人家是女孩子,你也不要這樣吧。」 「臭小子,關你甚麼事?」男人把怒火轉移到阿龍身上,從櫃台後走出來。「你不要以為你生意好就不可一世,老子的事你管不了!」 「我不是要管你,但你這樣也會影響到其他人——」阿龍的話還未說完,曉怡就從店裡衝了出去。 「媽的!罵一兩句就跑了去——看甚麼?今天不做生意了,走!全部走!」男人把鐵閘拉下提早關門。本來打算光顧該店的客人只好都轉到阿龍的店來,讓他生意更旺了,但阿龍卻無法高興起來。 好不容易到了三點,阿龍收拾好店面,走到後巷打算抽根煙休息一下,看到一個女孩蹲在紙皮箱後,是曉怡。他點了煙,走到她旁邊靠著牆挨下來。 「你OK嘛?」 曉怡抬頭看了他一眼,那樣子分明哭過了。阿龍吐出一口煙,問︰ 「其實那男人是你的誰?」(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小雨!成功了!」工作簽證到期前兩天,愷傑打電話給小雨。「你的簽證可以延期一個月了!」 「你說甚麼?」小雨無法相信。 「我之前拜託協會的法律顧問,他跟英國領事有點交情,對方爽快地答應延期了——喂?小雨?你在聽嗎?」 小雨的眼淚早就在眼眶裡打滾。 「謝謝你,太好了。」 之後兩個星期小雨都忙昏了頭,愷傑好幾次說要幫忙,小雨都狠心拒絕了。 明天就要飛了,愷傑再次打電話來。 「吃頓飯跟你餞行總可以吧?」 小雨決定為愷傑做一頓豐富的晚餐。 「哇!這個意大利粉比餐廳的還好吃!」「小雨原來你這麼懂得做菜嗎?」坐在飯桌對面的愷傑逗得小雨好開心,兩人說說笑笑吃著晚飯,話題就是沒有觸及明天的分離。 飯後愷傑拿出帶來的禮物送給小雨,那是一頂送報童帽。 「跟Pasu那頂很像吧。」小雨試戴了一下。「喜歡嗎?」小雨點頭,心裡好感激。 「我都帶過去吧。」小雨打開行李箱,一本本子從裡面掉了出來。 那是有關留英工作長期居留的資料。愷傑看到臉色一變,然後恍然大悟般回頭笑問︰ 「你根本不打算回來吧?」 他還是知道了。不只一年,小雨早就打算在工作假期後留在那邊繼續工作生活,這也是她一直沒有回應愷傑的原因。 「到那邊要過得開心,有空多傳一點照片回來給我們看啊。」 愷傑微笑說,沒有留她,就那樣離開了她的家。 隔天愷傑沒有來送機,他一定非常生氣。小雨也恨透了自己,在人生低谷中是誰陪在她身邊呢?是誰幫她踏上夢想之路?但她竟然瞞著他,她好後悔,她不想走了,她甚至決定一抵埗就坐最早那班機回香港! 這時候黑暗中的手機彈出訊息,是愷傑︰ 「嗨,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吧。」 小雨怔住,用力抿著下唇遏止心裡的激動。 「為甚麼不早跟我說?說不定我會不走的。」 好一會才收到他的回覆。 「我多儲一點錢,放假過去找你玩,好嗎?」 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小雨改變了主意,她要留在英國。 愷傑是因為不知道小雨的心意,才故意讓她走的。他成功了,小雨想,因為她終於承認,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他。她笑著輸入︰ 「好,我在這裡等你。」(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之後的三個月,愷傑一直陪在小雨身邊做復健。 「為甚麼你要這麼幫我?」小雨流著汗水問他。 「你過去一年吧,回來後告訴你。」他微笑說。 小雨點點頭,沒再說甚麼。 三個月過去,小雨的傷好了大半,但走路時還得靠兩支拐杖。 一星期後工作簽證就要過期了,中學同學都已經先過到倫敦,聽說她們找到侍應生的工作,自己的腳這樣是沒可能應付的,她心焦如焚,走得快了點幾乎跌倒,幸好愷傑及時扶住她。 「不如放棄吧,或者是個天叫我不要過去。」 「不要那麼說,再努力一點就好。」 「以為幸運地在三十歲前申請到工作假期,怎知弄傷了腳,」小雨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淚。「工作也辭掉了,請了新人,想回去也沒那個臉,現在就差一個星期,我很不忿氣。真的,從小到大我想要甚麼天都不會給我,是個天叫我不要發夢,是個天——」 「根本就沒甚麼天意這回事!」愷傑打斷她的話,小雨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我告訴你,就是拄著拐杖也要撐過去!」 小雨怔住,本來就要流出來眼淚,硬生生收了回去。 一陣沉默過後,愷傑再次開口︰ 「我在屋邨長大,小時候也跟你一樣,想要甚麼也沒法得到。」他頓了頓說︰「但我一點也沒有不開心,我父母對我很好,我想做甚麼都會讓我去做,從來都不會迫我讀書甚麼的,他們但求我將來可以照顧自己就好,我的童年很快樂,每天都和最好的朋友玩到全身邋遢回家吃晚飯,是我最美好的回憶。」 看著愷傑陶醉的笑容,小雨也笑了。 「真想不到,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富家子呢。」 愷傑微笑搖頭。「草根階層就是草根階層啊,我也曾經想過發奮圖強做個上流人,但我發覺那樣一點也不開心,有些人會覺得人一世物一世甚麼都要試,去吃最好的東西,穿最高級的衣服,住最漂亮的大屋,就去努力賺錢。這些我都明白,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我爸親手蒸的黃花魚是最好吃的,最大的屋也不及世界那麼大吧,我情願去看遍這個世界,所以你可以去英國工作假期,我真的很替你高興。」 一直看著前方的愷傑,回頭看著小雨。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過去的。」 (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打開家門,母親見到身穿病人服的小雨大吃一驚。 「你怎麼回來了?」 愷傑這時也從廚房探出頭來,雙眼睜得大大的。「小雨?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剛做完手術嗎?」 還好說,明知那樣也不來醫院看她,小雨心裡一肚子氣,撐著拐杖怒氣沖沖的走到愷傑面前,一手搶去他手中的扳手丟到沙發上,二話不說就拉起他的手。 「他還未換完,你幹嘛拉他走啦?」母親拉住愷傑。 「對,小雨,我還差一點點就——」 小雨回頭瞪了愷傑一眼,懾人的眼神讓他立即閉嘴。 「你是開工受傷的,他們也要負責任呀,叫他來幫我們換個喉管有甚麼大不了?」母親理直氣壯。 「那也不用前天叫人家大清早六點上來拿水辦去驗吧?還要他每晚下班過來,你不要有風駛盡𢃇好不好?」 「你說甚麼話?我又沒有迫他的。」 母親輕蔑的態度讓小雨忍無可忍。 「你真的從來都沒變,」小雨搖頭苦笑。「你總是覺得身邊所有人都要遷就你,你從來沒為別人著想過,阿爸都是給你這樣迫死的。」 小雨覺得心房好像陷了下去。 「你說甚麼?我迫死你爸?」 「不是嗎?從小我就看著阿爸怎麼去忍你,你是個瘋婆子,有甚麼不順心的就丟杯丟碟,害我們家無寧日——」 「他忍我?你知不知道我本來——」 「你本是千金小姐嘛,你說好多次了,你嫁給阿爸是委身於他嘛,沒有人迫你的!你有盡過母親的責任嗎?你甚麼也不做,要阿爸擔起整個家,辛苦放工回來還要煮飯給我們吃,還要受你氣,他是捱出病來的,我真不知道他前世作了甚麼孽會娶到你!」 母親提起手就要給小雨一記耳光,手卻凝在半空,小雨盯著母親雙眼,她氣得像快要透不過氣,突然全身卻像洩氣了般,慢慢垂下了手,轉身向睡房走去。 小雨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覺得母親有點可憐,這時候房間裡傳來母親的聲音︰ 「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嫁人,一直留在我身邊,你那麼討厭我,我就要你對著我一世。」 * * * * 愷傑揹著小雨,往計程車站走去。 「我一定要走,我要離開這裡。」小雨把臉埋著他的背上,邊哭邊說。 愷傑「嗯」了一聲,便甚麼也沒說。(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小雨是被痛醒的。 抬眼看去,被吊起來的右腳套上了固定裝置,不明材質的金屬棒插進足踝附近的肌肉令她心寒。 那樣真的沒問題嗎?可是病床邊沒有人讓她問,手術後沒有人來探望她。這時一個護士剛巧走進來,小雨趕緊問她可否給一些止痛藥。 「已經替你注射了啊。」 「是不是搞錯了?我現在真的很痛。」 護士看了一眼病歷板。「沒有錯,劑量正確,你剛做完手術會有點痛,忍耐一下。」 這不是有點痛,而是非、常、痛!但小雨已沒有力氣糾纏下去,護士也走去忙自己的事。 忍耐。忍耐。 她最擅長的就是忍耐了,不是嗎? 父親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做點心師傅的他每天凌晨4時就要起床,一直工作到黃昏,吃過晚飯後差不多又要洗澡上床睡覺了。睡前他總會問一問小雨兩姊妹「今天在學校過得怎樣?」「功課有沒有問題?」,除此之外,小雨就對父親沒有甚麼其他印象。 相對父親的寬容,母親對女兒卻諸多掣肘,記憶中無論做任何事都會被她罵,做得好罵,做得不好也罵。在這個家裡當孩子最重要的不是要成績好,而是聽話,說得好聽是孝順,其實就是要懂得分尊卑,一切由大人做主,小孩子是沒有地位的。小雨從小便已經習慣了忍耐,習慣了想要的東西都不會得到,更千萬不要提出,不然只會捱罵。 可悲的是,她一直以為每個家庭的小孩都是這樣的,是到上了高中有次到同學家玩,才知道這世上原來是有把孩子捧在掌心上的父母的,而且佔絕大多數!這讓她非常吃驚。 後來總算明白母親那樣對她的原因,但那已是出來她工作以後的事了。 「小雨,我們來探你啦。」 兩個人影忽然出現眼前,以為是媽和阿欣,原來是同事Iris姐跟Yuki。 「手術做得怎樣?」Iris姐捉住小雨的手臂。 「醫生說最快三個月就可以康復。」小雨很感激她們來探望。「你們不用上班嗎?」 「我們趁午飯時間來的啦,最近不算太忙,」Yuki說︰「不過愷傑就慘了——」 「喂!」Iris姐拍了她一下。 「他怎麼了?」小雨很緊張。 Yuki吐了吐舌頭。「愷傑他………最近幾晚都到你家去了。」 「甚麼?我家?」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讀書時學校的樂團沒人負責吹小號,我沒甚麼專長,就是夠氣,就由我頂上。」 小雨和愷傑站在醫院的平台花園裡。 愷傑大概一星期來三天,有時陪她做復健,有時只是跟她聊天。幸好有他,在醫院度過的日子才不至於那麼難過,兩星期很快就過去,明天小雨就要做第二次手術。 「為甚麼沒人吹小號?」 「大概是不夠帥吧,」小雨用絨布清潔著阿欣從家裡帶給她的小號。「大多數女孩都會選鋼琴或者小提琴那些,看起來比較優雅漂亮,不過我不介意,而且我好喜歡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 「你才比我小兩歲,不要假裝不知道啊。」 「當然知道,不過有甚麼關係?」 「你沒看過嗎?男主角Pasu救了女主角,隔天早上起來心情很好,他走到屋頂把飼養的白鴿都放出來,然後對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吹起小號,旋律響遍山谷,白鴿就在他身邊飛翔‥‥‥我第一次看時覺得那感覺真的太棒了——你真的沒看過?」 愷傑微笑搖頭。小雨有點失望。 「之後我就想,如果我以後每朝早起身都可以那樣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你的理想?」 「很無聊吧。」 「不,很好呀。」愷傑由衷地說,然後換個興奮表情。「那快表演給我聽吧!」 「你想聽甚麼?」 他想了想。「就天空之城裡面那首吧。」 那曲子小雨最熟不過了,為了不打擾其他人,她盡量輕聲地吹奏,曲子完結,愷傑拍手叫好。每天上班下班,她以為自己早已忘了旋律。 「謝謝。」她說。 「怎麼?是我多謝你才對吧,可以聽這麼棒的演奏。」 小雨搖搖頭。「本來我好怕,明天要做手術,醫生說會把碎骨清除,然後裝上螺絲甚麼的,我怕會好痛,我怕會受不了。」 「沒事的,之前那麼痛你都熬得過,做過手術之後就會好起來了。」 愷傑伸手搭在小雨的膊頭上,那重量和溫度讓小雨的心踏實了。 她用力點頭,兩人相對一笑。 「欸,其實你下班了就和朋友去玩吧,不用經常來陪我了。」「喔,那我可能‥‥‥星期六才來探你?因為最近都比較忙。」 其實小雨是有點口不對心的,想不到愷傑會給她那樣的答案。她勉強一笑,心房卻有一下子被掏空了的感覺。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來,重心放到左腳。對,慢慢來。」 留院兩星期,小雨今天才第一次下床,在愷傑的攙扶下,靠著走廊的牆邊試著走路。 「走得不錯啊,」愷傑鼓勵著她。「我們試試走到轉角那邊。」 小雨點點頭,其實她已經好累,但難得愷傑幫她復健,她必須堅持下去。然而身體的重量卻不自覺地都放到愷傑身上,和他靠得愈來愈近‥‥‥糟了!她突然想到甚麼,下意識地縮開身子,一個站不穩受傷的右腳便踏到地上,痛得她直冒冷汗。 「是我撞到你嗎?」 小雨坐倒在地痛得開不了口,只能搖頭。 「對不起,我扶不住你。」愷傑很內疚的樣子。 「不關你事,」小雨有點難為情,但不解釋又很過意不去。「其實是我‥‥‥四日無洗頭,你靠得這麼近,我怕會臭到你。」 愷傑先是一呆,然後噗嗤一聲哈哈大笑了出來。 「不用笑得那麼大聲吧,真有那麼臭嗎?」小雨執起髮尾別過臉往鼻子上嗅嗅,是有點頭油的味道。她覺得很丟臉,早知就不跟他坦白了。 「四日,你家人都沒來探過你嗎?」 回頭去,愷傑收起了笑容看著她。 想不到這傢伙也頗細心的。小雨沒理他逕自撐起身子,愷傑也沒追問,扶她坐回輪椅上。 「崔小姐,你在倫敦那邊找到工作了嗎?」 愷傑在後面推著小雨,他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我的腳傷成這樣,還想甚麼工作?」小雨發起悔氣來,但說到底,她還是有目標的。「不過‥‥‥其實我最想的是在那邊做街頭表演。」 「街頭表演?」愷傑反應好大,「崔小姐你會彈結他嗎?」 「一定是要彈結他的嗎?」小雨沒好氣。「我吹小號,其實今次我是和兩個中學同學一起過去的,我們本來打算在海德公園表演,可以的話賺一點外快──」 「好厲害!原來崔小姐是音樂家啊!」 愷傑走到小雨面前,那激動的表情逗得小雨笑了。 「甚麼音樂家,沒那麼誇張啦。」雖然明知愷傑是在哄自己,但小雨也很久沒被人這麼稱讚過,或者說,重視過。說回來,自從愷傑調過來後一直稱呼她崔小姐,而不像其他同事般叫她小雨,她一直都有點不習慣。 「其實呢,」她看著他,然後又別過目光。「你可以叫我小雨。」(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Iris和Yuki今晚替街坊量血壓,有街坊煮了腐竹白果糖水,她們說你喜歡喝,叫我拿給你。」 小雨喜出望外,連忙接過暖壺。吃了兩天醫院裡的飯菜,嘴早就寡出鳥來。 「她們那麼大膽指使上司啊。」 「也不是,是我比較閒罷了。」愷傑笑笑,視線像不懂得放哪裡,那表情竟帶點羞澀。 像個小男生啊,小雨不禁心裡暗笑。過去對愷傑的負面感覺莫名地一掃而空。 她看了看病床桌上他帶來的那束白百合。 「啊,這個‥‥‥送給你的。」 「謝謝。」雖然是探病送的,但小雨已經很久沒有收花了。「我去問問姑娘有沒有花瓶。」 「不,你腳不好,讓我去吧。」 愷傑走出病房,小雨把鼻子湊到花前面——好香!心情一下子舒緩下來。她不經意地望向對面,床上的中年婦人正盯著她,擠起八字眉,嘴角泛著艷羨的笑容。小雨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心裡卻升起一陣久違了的虛榮感。 「問過了,他們說花瓶要自己帶來。」愷傑從外面回來,雙手叉腰一臉苦惱。「都是我不好,想得不夠仔細。」 「又不是上班,你不用那麼認真啊。不要緊,放這裡就好。」 「那我替你倒糖水。」愷傑拿出帶來的膠碗,問︰「要不要雞蛋?」小雨搖頭,「要戒口,對傷口不好。」「誰說的?高蛋白質對傷口愈合最好了。」「真的嗎?我以前婆婆不是這樣說的。」「當然,還要吃夠兩顆呢。」「我怎麼吃得下啊?」 小雨笑著抱怨,但還是沒好氣地接過膠碗。「你不吃?」 愷傑搖頭,默默地看著她吃糖水。氣氛有點尷尬,幸好他開口問︰「腳好點了沒?是不是還很痛?」 「痛啊,晚上都痛得睡不著,你看我的黑眼圈,大得像冬甩。」 愷傑微笑。「你放心休養,工作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不知是糖水太好喝,還是他的聲音太溫柔了,小雨心裡升起一陣悸動,鼻子一酸,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她連忙別過臉。 「你怎麼了?」愷傑問。 小雨搖搖頭無法回答。原來自己一直渴望的不過是如此簡單的一聲問候,她覺得悲傷不已。 「不要緊,我有時間就來看你吧。」 小雨錯愕地回頭,愷傑微笑看著她。她不說,他竟然都懂了。(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簡單一點說,你足踝附近的骨頭幾乎全都碎了。」 醫生展示著X光照片,小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會傷得這麼重?她不過是踩中塊石頭罷了。」身旁的愷傑緊張地問。 剛才小雨痛得迷迷糊糊,隱約知道是愷傑揹她進來醫院的,檢查過後又服了止痛藥,現在才想到忘了跟他道謝。 「這個很難說,有時無情力造成的傷害可能還要嚴重,如果平時少運動或者鈣吸收不足都有可能——」 「我只是想知道,」小雨擔心的不是原因。「我要多久才可復原?才可走路?」 「這個‥‥‥」醫生用手指擦著鼻樑。「我想最快也要半年。」 * * * * 「早叫你工作小心點,你現在要躺多久?半年?我們哪裡有這麼多錢?」 母親扯高嗓門,整個病房都聽得見。對於她的埋怨,小雨已經毫無感覺。 「之後我們怎麼過?你明知道家要靠你養的嘛。」 「公司會賠工傷的。」 小雨拋下一句,母親立即雙眼放光。 「是嗎?賠多少?至少都幾十萬吧?萬一你倒霉,跛了,還有男人要你嗎?我的女兒就不值錢啦,我要你公司賠一千萬!」 「媽,不要發神經吧。」小雨懶得理她,轉頭問妹妹。「阿欣,護士那邊考得怎樣?」 阿欣憨笑著,然後搖頭。 「是嘛。」 阿欣天生膽小懦弱,連一隻蒼蠅飛進屋裡都怕得呼天搶地。起初她說要當護士小雨都抱懷疑態度,不過難得她有目標還是一直鼓勵她,她考不上小雨其實並不意外。 「不要緊吧,這次考不到還有下次。」小雨拍拍妹妹的膊頭。 「不考了,我想我都是做不來的了。」 阿欣笑笑說,完全沒半點失望。 小雨立即氣往上衝,好想罵這個妹妹︰怎麼你可以活得那麼輕鬆?你還要靠我這個家姐多久? 「啊,糟了,我還答應了二姨媽你下個禮拜會去飲她的嫁女酒呢。」 「省回人情不就好了?」小雨冷冷回母親一句。 「傻女,不去也得給人情呢,」母親眼珠一轉。「不過可以少給三百,也好,讓我先打電話給她說一聲。好啦,不阻你休息,阿欣,我們走啦。」 小雨看著兩人離開。 果然,到最後她們一句都沒有問候過小雨的傷勢。母親跟站在門外的男人擦身而過,竟然是愷傑。 他手裡捧著一束白百合。(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畢竟在這裡工作了六個年頭,雖然薪水不高,但小雨自問是百分百付出的。 你讀書不多,就要將勤補拙,不要怕吃虧。那是父親再三叮囑她的話。他受肝癌折騰,最後的日子瘦得像隻猴子般蜷曲在床上,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兩個女兒和小雨的母親。小雨不會忘記那一晚父親執住她的手,一滴眼淚流過他枯乾的苦紋上,之後便再沒說過半句話。 可是,現實卻不如父親所說,即使小雨無條件付出,以為升職可期,怎知卻突然殺出一個大學生搶了她的位置。 為甚麼上天要跟她作對?為甚麼她要擔起養家的責任?她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每次看到愷傑,雖然無仇無怨,但小雨還是無法給他好面色看。 幸好申請到工作假期!小雨這樣安慰自己,她快要離開這裡了,你要搶我的位置就搶吧,我現在不希罕了,幾個月後我就已經身處倫敦,在海德公園作街頭表演了! 「你怎麼在傻笑?」 小雨嚇了一跳,剛才想得入神,連愷傑站在她身旁也不察覺。 「沒事啊。」小雨輕鬆一笑。「前面就是集合地點了吧,我沒划過獨木舟,不知道好不好玩呢。」 「小雨。」愷傑欲言又止。「調職的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說聲不好意思,我聽同事說——」 「別傻了,不關你的事。」 「不如我跟總會那邊說清楚,論資歷應該由你來做總幹事比較合適的。」 原來說風涼話還不夠,還要拐個彎說她老呢。 「算吧,反正我都走了。」 「甚麼?你走?」 「我去英國工作假期,他們沒跟你說嗎?」 愷傑搖搖頭。小雨有點意外,不由得多看他一會。他是不想她離開嗎?不太可能吧。明明年紀比她小,小雨發覺自己總是無法猜度愷傑眼鏡背後那雙眼裡藏著些甚麼。 去到划艇中心,經過一小時的訓練後,大家終於可以正式划獨木舟了。今天的行程是帶十多個街坊划往鹽田梓,欣賞那裡的紅樹林。 「小心點,右腳先踏進去,我會扶著你。」 浮在水上的獨木舟搖擺不定,穿上救生衣的小雨捉緊教練的手跨進去,旁邊的小孩突然貪玩揮動手中的槳擊中小雨,她踏了個空,右腳踩到水中的石頭,足踝傳來撕心的痛。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小雨你可以放假去旅行,真好。」 「對啊,難為我們還要日捱夜捱,薪水又少。」 同事Iris姐和Yuki一唱一和,幾天以來小雨早已習慣。 「都說我不是去旅行啦。」 「你去甚麼工作假期嘛,就是放假啦,還要去一年,真令人羨慕。」Iris姐呼了口氣。「好,我也要申請參加!像小雨一樣去英國!」 「你?」Yuki噗嗤一笑。「你已經超齡啦大嬸。」 「甚麼?有年齡限制的嗎?」Iris姐望向小雨。小雨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要十八到三十歲才可申請。」 「有沒有搞錯!這分明是年齡歧視,大嬸也有權結識外國英俊小子啊!」 Iris姐說得好激動,然後三個人都笑作一團。 不過小雨也不敢笑得大放縱,事實上她也暗地裡吁了口氣。 再過四個月她就三十一歲了(雖然從外表上不太看得出來),幸運地在死線之前成功申請到倫敦的工作假期,那是她平凡的人生中最值得開心的一件事。 「你們這邊怎樣?」 一把男聲從身後傳來,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愷傑了。 「音響都接駁好了,可以隨時請街坊進來了。」 今天協會邀請了一位中醫來作保健講座,小雨如常負責做統籌的工作,Iris姐準備茶點,Yuki負責音響和招待。雖然各有分工,但因為協會就只得幾個職員,所以基本上大家都是採取誰有空就誰處理的方針。 愷傑的手機響起,應了一句便對小雨說︰「鍾醫師到了,在外面。」 小雨回頭。「Yuki,你去接醫師。」 「知道。」 Yuki走了出去,Iris姐也開門讓一直在外面等的街坊進場。 「我過去幫手。」小雨對愷傑說。 「麻煩你了。」他叫住她,「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搞不來。」 小雨微笑搖頭。「我份內事罷了。」 「下星期舉行的獨木舟生態遊也要多多請教你。」 「沒問題,有甚麼儘管問我吧。」 小雨說著轉身走,來到Iris姐旁邊幫忙招呼街坊。 「真不明白為甚麼總會那邊會調這個牛奶仔過來,峰哥不在,明明就是你最大,應該由你做總幹事嘛。」Iris姐替她不值說。 「也沒辦法啦,誰叫我學歷不高。」 雖然嘴裡那麼說,小雨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悻悻然的。(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離開醫院,阿讓和我走在街上。 「小惠,你喜歡自己嗎?」一段長長的沉默過後,他看著我微笑問。「我一點也不喜歡我自己呢。」 我看著他,他繼續說下去︰「從小我就好討厭我父親,作為醫生,眼裡就只有權力,他不值得我尊重,我從沒當過他是我爸。但所有人都責怪我,說我不孝。難道身為兒子就不可以討厭父親嗎?就不可以和他斷絕關係嗎?」 我甚麼也不懂得說,認識他十年了,我從不知道他和家人的關係會是這麼差。我一直以為他很樂觀,或者對任何事都不痛不癢而已,原來他只是把自己的感情收藏起來‥‥‥ 「你們就是因為這樣打起上來?」 「他說我不認他作父親可以,但他就不會給我一分一毫,醫科也不用想再讀下去。」 我疑惑了。「但你不是說是他迫你讀的嗎?」 阿讓垂著臉笑了,那笑容夾雜著痛苦。 忽然間,我明白了。 「其實你是想做醫生的。」 阿讓沒說話,是默認了。 「每次看到我爸,我就發覺自己愈來愈像他,他就像鏡子的倒影一樣,讓我看到自己將來會有多醜惡。但我又無法忘記當實習時,看到那些康復的病人我有多快樂。」 「如果我說錯了你不要生氣。」我戰戰兢兢說︰「剛才看到你爸很著緊婆婆,我覺得他或者不像你說的那麼壞。」 「我迷失了好久,現在想通了。」阿讓看著我好一會,笑了。「還是小惠最了解我呢。你一定是很累,很辛苦了。」 欸? 「小惠一直都在生我的氣吧。」 看著阿讓的側臉,鼻子一酸,淚在眼眶裡打滾起來。 「一直以來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未至於放棄自己。你說無論我做甚麼都預你一份,其實是我要多謝你每一次都肯陪著我才對。」阿讓終於看過來。「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懦弱的一面。」 「我從來都沒想過你是要完美的。」 「你不明白,」阿讓笑了一聲。「在喜歡的人面前,男生就是想給她看到最好的一面呀。」 甚麼?喜歡的人?他承認了?我看著阿讓。他笑了。 他終於承認了! 他承認喜歡我! 「我不要再對別人說你是我的老朋友,」阿讓牽起我的手。「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我擁著他一次又一次地點頭。眼淚終於滑了下來。(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來到急症室,阿讓看到我立即走上來。 「你怎知我在這裡?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看到他嬉皮笑臉,今晚所受的一切委屈都要爆發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婆婆受了傷?就是被你弄的那個櫃壓傷的,她以後可能都變成跛子了!你知不知道?」我每說一句就用力推他一下,他不住後退,最後跌坐在椅子上,抬頭呆望著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懂得弄就不要弄嘛!她找你你又不聽電話!」 「對不起。」他好像真的內疚了。「婆婆進來了這醫院?她現在怎樣?」 這時候急症室那邊傳來騷動,有護士大聲喚醫生。 「是婆婆!」我立即走過去,躺在床上的婆婆昏迷不醒。 「她不是只是腳受傷了嗎?」我問護士。 阿讓也來到我身邊,追問她︰「婆婆是怎麼受傷的?」見護士有點猶豫,他說︰「請你告訴我,婆婆沒有親人,只有我們這兩個朋友。」 「救護員說婆婆在家裡暈倒,」護士說︰「她想抓住床頭櫃,反而被它壓傷了腿。」 原來是那樣嗎?那麼說婆婆受傷和櫃子無關,是她身體本身不好,是我錯怪了阿讓。 但阿讓看來關心的不是這樣,他很著緊地說︰「暈倒嗎?說不定是心肌梗塞!婆婆有糖尿病,我一直有幫她打胰島素,胰島素過高會令動脈硬化‥‥‥」 「怎麼這麼多人?」 背後傳來聲音,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走過來。雖然從沒見過他,但我一眼就知道他是阿讓的父親。果然我聽到護士說︰「莊醫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受了點傷。」我才看到他的額頭上敷了紗布。剛才阿讓母親說他們兩父子打架,看來兩人都被送來醫院檢查了。 「病人怎麼了?」阿讓父親按著婆婆的頸問護士。 「剛才當值醫生替她的腳包紮傷口後,她突然說胸口痛,然後就沒反應了。」 「她好可能是糖尿病引發的心臟病,必須立即進行急救。」 「不關事的人出去。」阿讓父親冷冷地說。 「你看看她的腳,」阿讓衝過去掀起婆婆的褲管,下面露出好些潰爛的舊傷口。 「我叫你出去!」阿讓父親把阿讓摔出去,阿讓跌坐在地上,阿讓父親盯著他說︰「你不是最討厭身為醫生的我這個父親嗎?我不許你騷擾這裡的病人,走!」(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Issac把電單車停在路旁,熄匙下了車,見我解不開頭盔便走過來。 「讓我幫你。」 他低頭把臉靠向我,脫掉領帶只穿白色襯衫的他多了份親切,解開扣子時,他的手指掃過我的下巴,我只敢一直看著地下。 「行了。」他把我的頭盔除下,對我一笑。 我有點尷尬便找話說︰「想不到你會開電單車呢。」 「這是我唯一的嗜好。」他拍了拍車身,微笑說︰「生活不容易,遇到甚麼挫折,或者受了氣,我就會開車跑一趟,用來平衡心理吧。」 「平衡心理不是找女朋友的嗎?」 「它就是我的女朋友啦。」 不知是喝了太多酒,還是剛才太過興奮,頭忽然間變得好重。 「有時候,我都好想有個人安慰我,體諒我。」我把頭輕輕靠在Issac的膊頭上。一輛貨車高速駛過,巨大的聲音衝擊著我的心,整個人失去了氣力。 「Sorry。」 心頭一抖,這時才感到Issac的膊頭一直都很僵硬。 「如果我做了甚麼令你誤會了的話……」 啊!我如夢初醒般立即從他的懷裡出來。我在做甚麼?本來暖呼呼的身體彷彿掉進冰水中,醉意全消的我尷尬得無地自容。 一輛計程車剛巧駛過,我立即像抓住水泡般攔下它,回頭說了聲「對不起」,便跳上了車。 「小惠——嗨!」 剛才發生甚麼事?我雙手掩著臉,眼淚已經流了下來。都怪你,阿讓,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在人前變得軟弱,不會那麼丟臉,全是你的錯!我決定以後都不再理會你了。 手機忽然響起。 「是小惠嗎?」我想了一會才記起是上次造芫荽餅給我吃的婆婆,她的聲音很虛弱。 「婆婆?找我有甚麼事?」 「我被櫃壓住,動不了,腳好痛……」 「櫃?是上次我和阿讓替你造的那個麼?嚴不嚴重?你有沒有找阿讓?」 「他沒聽電話。」 「不用怕,我現在立即來找你!」 我叫司機去荃灣,再打阿讓的電話。如果婆婆有甚麼事,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電話終於有人接聽。「你在哪裡?你知不知道——」 「是小惠嗎?」是一把女聲。「阿讓進醫院了。」 我認得這把聲音是阿讓的母親。 「他發生甚麼事了?」 「剛才他和他父親大吵一場,之後打起上來……」她嗚咽著說不下去。 (待續)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才走進酒吧,我很快便看到了Issac。 他看到我和我點點頭,我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喝甚麼?」 既沒打招呼,也沒有寒暄。我們就像相約好來這裡見面的朋友一樣。 「你那杯是甚麼?」 「兌水威士忌。」 「我也要一杯吧。」 他替我點了酒,回頭問我︰「你喝過酒?」 「看出來了嗎?」我摸著自己發燙的臉,憨笑起來。「對啊,來之前喝了些啤酒,覺得好難喝啊,想起你說這間酒吧,便來看看了。」 Issac沒說甚麼,只是像拿我沒辦法般微笑。 「你每次都一個人來?」我問。調酒師剛巧把威士忌放到我面前,我沾了一口,覺得好香,很好喝。 「通常都是,一個人比較可以想事情。」 「你平時工作已經那麼忙,還要想事情?」 他歪歪頭說︰「工作上動腦筋是為了解決問題,這和一個人靜下來思考是兩回事。」 啊,從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 「那你有甚麼要思考?」我竟帶點淘氣地問,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過去有沒有做錯甚麼決定,將來要做怎麼樣的決定。」他微笑,「讓感覺沉澱下來,對好多事情的看法都會變得不同。」 「那我一定是沉澱的時間太多,才經常胡思亂想。」 「因為你那個‥‥‥」他選擇著字眼。「好朋友的事?」 上次他果然都看到了。我喝了口威士忌,忍不住把和阿讓的關係都告訴了他。 「即使過了這些年,我還是放不下他,有時我想不如乾乾脆脆和他斷絕關係更好。」 「但你不捨得。」他看著我微笑。「你們的情況就是,在你心中永遠都不能夠把他忘記,而他又不想失去你這個最好的知己。」 我的心疼痛起來。他怎能說得這麼一針見血? 「我們是好朋友‥‥‥」我像要說服自己。「很老的朋友罷了。」 Issac看著我微笑,說︰「嗨,我有個不錯的提議。」 * * * * 「大聲叫出來吧!」 公路上,我騎在Issac開的電單車以時速一百公里飛馳。 「把屈在心裡的都罵個夠吧!」 在電單車的引擎聲掩蓋下,我吸一口氣,對著無人的公路大叫︰「混蛋!我最討厭就是你!爛人!」 我不斷罵,愈罵我才愈知道——阿讓,原來我真的很愛你。 (待續) 周二刊登 楊一沖 www.facebook.com/yeung1chung http://weibo.com/yeung1ch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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