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種快樂,比吃更直接。沒有一種滿足,比寓工作於娛樂,更叫人感恩。 記得當年,有人問,入大學,為甚麼選新聞系?我說,因為當記者可以攞正牌跟人聊天。有些人只愛跟投契的人聊天,但我卻是跟甚麼人都可以聊上半天。聊天對象的想法,愈陌生愈好。那我就會很好奇,他曾經有何新奇古怪的經歷?今天的價值觀又是如何煉成的? 每個人,像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剝開,愈了解愈吸引。而天下間有哪一份工,你只管問,別人就會赤裸裸打開自己?除了警察,應該就是記者。警察不能跟疑犯交朋友。而記者,卻可以因著工作結識到很多朋友。 那麼,寫飲食專欄,又是怎樣的一回事?當然就是──攞正牌去找好吃囉。本來就已很愛吃的我,六年來,因為有了這個專欄,比以往更認真的去計劃每一頓飯。神龍氏嘗百草,只為把最好的寫在小框框裡。那過程,很好玩。就像愛買衣服的人,並不光是享受新衣穿在身上那刻,更愛的是尋找的過程。我就是因著要交稿,度過了幸福滿滿的六年。 飲食如何寫,才好看?或許沒有方程式。但我相信,美食背後,還是離不開人。味蕾的刺激燦爛而短暫,人的連繫卻可永遠滋潤內心。因為吃而發掘出來關於食肆老闆、食客、伙計、廚子、供應商的故事;每一頓飯當中領悟的自我轉變;甚至是在甜酸苦辣裡目睹這個小城的微妙變化;還有爬格子的小女子跟讀文章的你建立的連繫,都是埋藏心底卻又歷久常新的記憶。 有幸立此存照,轉眼已是最後一期。下周起,改在本報逢周一的「小歇版」《這個說法太浪漫》專欄,繼續跟你妳您交流!換個地方見!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數年前在拙欄寫過,經營了廿一年,還剩兩天便結業的南華會天台酒吧。想不到,不久後,「Inn Side Out」就在同一位置開業了。 所謂一雞死、一雞鳴。而鳴的那隻雞,又可能是曾經死過的雞。例如曾於銅鑼灣鬧市落戶的「Inn Side Out」,當年在推土機下結業,叫多少人同聲一哭,大家最捨不得的,當然是它的大碗花生。 小女子平日不愛花生,總覺得花生送酒,味道太寡,然而全香港只此一家,可以肆無忌憚把花生殼隨地丟,出出入入,腳尖踢着一地花生殼,好好玩。一邊剝花生,一邊談天說地看球賽,豪邁又過癮。而且,根據觀察,這裡的人客又比一般酒吧客斯文企理。猜枚不常見,也沒有人無端白事玩得忘形尖叫大笑跑來跑去。這種難得的風格和特色,一下子要遷址,都不知該遷到哪裡。 忽然,它來到了南華會,竟好像灰姑娘找到了玻璃鞋,fit到不得了。同樣可以睇波、飲啤酒、玩運動,而且感覺比以前更健康,除了適合上班一族,更適合一家大細。對着落地玻璃窗和大草地燒烤,光猛開揚,心情都好起來。如想吃得簡單點,索性點套餐。三道菜,飲品無限添,碟頭大得有時連甜品都吃不下。打完波,沖個涼,吃一頓,坐一個下午,心曠神怡。 南華天台酒吧結業,造就Inn Side Out復活。天台酒吧又有復活的一天嗎?一雞死、一雞鳴的循環,令我相信散有時,再聚也必有時。 就正如拙欄《Eat Play Love》,開欄至今六年,轉眼已是最後兩期了。心水清的你大概知道,小女子在本報逢周一的「小歇版」另有專欄《這個說法太浪漫》,以後除了生活隨筆外,也會繼續分享美食體驗。各位《Eat Play Love》的讀者,下月起,轉個地頭,繼續每周一聚!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從前在政府工作,同事當中,不論部門、年紀、性別、背景、身份,最大的共通點,就是都愛有事沒事好事壞事都借機大吃一頓。我沒有物慾,從不羨慕別人有靚衫靚鞋靚袋靚車靚錶靚首飾,偏偏就是過不了美食這一關,在這一點上,跟舊同事們,投契到不得了。 記得一回,大伙兒光顧尖沙咀的東來順,包了一個房間,美食伴好酒,大吃大喝大笑了一整晚。那些快樂的笑聲和味道,至今忘不了。然而此情此景,可一不可再。事關高檔的東來順收費不菲,對當年初出茅廬的小女子來說,六、七百元一頓飯,實在肉赤。後來,它拿了米芝蓮,心忖肯定再加價,更加沒再回頭。 許多年後的今天,終於跟它重逢。在銅鑼灣,遇見心思水準一樣,價錢卻更相宜的午市套餐。平均一百元一位,免加一,頭盤、主菜、麵點、甜點全包,分量多,賣相卻精緻企理。 一人套餐有滬式和粵式,幾十款組合配搭任揀。賽螃蟹春卷是一絕,醉雞嫩滑入味,肥牛梅菜包和薺菜雞肉燒賣也很有創意。但論煮功又要數鹽水鵝,爽而不肥。魚羹足料幼滑,燴牛尾夠入味,甜品的豌豆黃最難做,但甘甜味恰到好處。 主食有年糕、湯麵、拉麵、拌麵、擔擔麵、炒飯及菜飯任選,吃罷飽點的小籠包、素菜包、餡餅還不夠的話,再添一個黃金大餅,新鮮上桌當然好吃,但實驗證明,打包翌日翻焗同樣香脆,才最難得。 銅鑼灣Midtown二十樓,在寬敞舒適的環境下,訂一個憑窗的位置,居高臨下,放眼遠處的海景。悠悠閒閒耗上兩、三句鐘,寫寫文章。想起當年總是吃得很趕急的官方午膳飯局,或者晚上大伙兒浮一大白的飯聚,俱往矣。 刻下這種位置、節奏和心境,才最不慍不火順心愜意。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東京廚房」又稱「摩登食堂」,賣的竟然是懷舊西餐。 如果有人用摩登去形容一件事,肯定他已一把年紀,來自某個年代。然而想當年,凡事只要冠以英語摩登(modern)一詞,就是不折不扣走在時代尖端。 戰後,百廢待興。崇洋抑或媚外,反正那個努力對外吸收新事物,雄心萬丈要收復失地,邁向下一個經濟高峰的島國,也是如此流行起叫作「洋食」的西餐來。 最為人熟悉的是上野的「洋食黑船亭」,開業於昭和六十一年,算起來卻是開業於昭和三、四十年的「東京廚房」的後輩了。而論裝潢格局,相對「黑船亭」的孤高路線,「東京廚房」又更有親民的下町情懷。如果「黑船亭」是坐房車的大富人家出入的飯堂,「東京廚房」就是尋常百姓偶然吃頓開心齊人飯的竇。 料理不複雜,食材也不算特別,但款款定食用心製作。店長推介的燒豬柳套餐,那酸甜燒汁,香濃得叫人口水都引了出來。豬柳是大方大大塊,是連着骨半肥瘦的部分,厚身卻柔軟,咬下去的啖啖肉,連着燒汁裡的薄蒜片一起吃,很是滋味。 邊吃,邊看見旁邊的食客都在吃炸物。豬扒、大蝦、雞扒之類,新鮮香脆。按捺不住也點了一客炸忌廉蟹肉薯蓉。那忌廉,軟滑流心,果然有水準。而環顧四周,最有趣的是,不少上班族大男人,竟然在吃「大人小童餐」!即是,小童食材、大人分量,有齊炸蝦、漢堡、香腸、拿破侖意粉、白飯、沙律和甜品的套餐。是童心未泯,抑或為了一次過滿足N個願望? 今天這些洋食餐廳已買少見少。當年勢如破竹的日本經濟,也變得一蹶不振。日本人這刻再吃,是懷舊,還是懷念?恐怕百般滋味在心頭。 (日本行/完)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進攻連鎖店後,是時候找老店。 每個地方,都有名物,當中又一定有家賣名物的大型連鎖店。然而,既是地方名物,做得最好的,往往不是賺錢行先的連鎖集團,而是那些歷史悠久但名不見經傳的隱世老舖。 於是,在大阪吃大阪燒,我們放棄了梗有一間喺左近,毀譽參半但永遠排長龍的「鶴橋風月」,寧向地道人請教。只有地道人才會知道會推介的,原來是位於千日前、已有七十年歷史的「はつせ」。 全和室格局,感覺很舒服。就算只有兩個人,也可以享有「個室」。價錢,平到你唔信。一個大阪燒,或一客炒蕎麥麵,只是700至800円左右。特大的deluxe系列,夠兩、三人份量,也只是千多日圓。 最高興的,是可以自己煎自己燒。別的店舖,儘管有這個選擇,但心底裡仍是希望快快手幫客人燒好,吃罷及早翻枱。只有「はつせ」,印好大大張烹調指示,擺明鼓勵客人慢慢玩。 一大盤煮食架生,光看都已經開心到不得了。不同大小的鐵鏟,各式醬料如大阪燒醬、蛋白醬、木魚碎、紫菜碎、小蔥碎。食材上桌,一碗是麵粉,裡面一早放好蔥花、椰菜絲、紅薑絲,生雞蛋則居中。另一碗是配料,生牛肉、豬軟骨、腩肉碎、泡菜等等。 我們讀着指示,按部就班,先把肉在鐵板上爆香,同步把碗中的麵粉攪勻,接着把肉加入再攪,然後倒在鐵板上煎,用小鏟把燒餅的形狀修正成一個圓咕碌,等待幾分鐘後,翻轉,再等,最後細心掃上醬汁和木魚碎,食得!咬一口,菜和肉的比例剛剛好,餅底也香脆惹味,超滿足。 玩完半天的經驗之談是,反餅是最大挑戰,普通大小比特大的易燒。其實把特大的麵底開二做兩個小的又如何?下次再練習。(日本行/四)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一直不愛連鎖店。但日本的連鎖店,是例外,因為絕非流水作業,反而驚喜連連。 「鳥貴族」是其中之一。專吃燒鳥的居酒屋,走年輕路線,永遠排長龍。去過日本這麼多次,還是頭一趟吃得到。無他,280円一碟,串燒、炸物、小吃、沙拉全部均一價,簡直是學生恩物。 雖是連鎖,煮功卻不欺場。燒鳥串不靠批發,而是自家製自己醃自己切自己串自己燒。但最得我心的,卻是全新登場的山芋鐵板燒。日本人平日用山芋用漬物或生磨放在蕎麥麵上吃。如今,把山芋磨成蓉,加上生雞蛋,放在小圓鐵板上,燒成介乎忌廉和薄餅之間的狀態。第一次見,超可愛。最後灑上紫菜碎,好好味。 還有我們都認識的「築地銀だこ」,賣章魚小丸子。外賣店舖周圍都有,但那天路過池袋,它竟然開了餐廳!是夜推廣小丸子放題,我們當然沒那麼蠢。小丸子吃幾顆便飽,那吃得下放題?寧願散叫,餐牌上選擇多得不得了:大阪燒、廣島燒、炸雞、餃子、味噌豬柳串……重點是,價錢跟外賣一樣相宜! 聽說「塚田農場」快要進駐香港,但一直只聞樓梯響。在此之前,我們已去過好多遍。炭燒地雞是名菜,我卻最愛黑蒜油餃子鍋。雞湯任添,最後加入烏冬一起吃,又暖又滋味。「塚田」愛給顧客派名片(其實即是會員卡),每次光臨,名銜會升級,職位愈高,折扣或贈送小食愈多。而且,服務一流,造訪過不同分店,侍應對生客有笑容,對熟客有記性,永恆的正能量,無得頂。 反而老牌蟹店「蟹道樂」,服務認真一般,收費不菲,但唔憂做,恨不得客人吃完就走。然而味道實在好,我最後還是被那長長的蟹腳刺身打敗,好的壞的,一併感受就是。(日本行/三)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想去「釣船茶屋」,很久了。日本全國,有很多分店,但關西卻只有大阪難波一間。 自己海鮮自己釣,這個意念,其實不算很新鮮。許久以前流行過的「chok墨魚」,也是異曲同工。又或者,更大眾化地,去長洲街市買完海鮮,拿到酒家去煮,一樣是自己海鮮自己挑。 「釣船茶屋」,最特別的,其實是環境和氣氛。一隻大木船,在水中央,人在其上,穿著漁夫服的侍應穿來插去,不難想像,這就是漁夫出海時忙碌勤快的情景。水裡魚群在游,食客在垂釣,船頭有個大鼓咚咚響。事關每有大魚上釣,漁夫立刻大力擊鼓,大肆宣揚,全場人一起鼓掌,氣氛熱鬧到不得了。 為了鼓聲和掌聲,可以去到幾盡?答案就是,我決定拿下水裡那條最大的魚。然而,不擅釣的我,等啊等,牠就是不上釣。好不容易走近釣鈎了,但魚身太重,又勾不上來。搞了老半天,侍應哥哥問,要幫忙嗎。我固執地搖搖頭。他苦笑拿走了魚鈎,給我換上一個魚網。我倆夾手夾腳,在水裡撥了一下、兩下、三下,就把魚兜上來了! 陣陣雄壯的鼓聲,伴隨著另一邊女侍應高八度的叫聲此起彼落,女的說罷,全場一起拍手唱生日歌。我回頭一看,原來是為另一桌的小孩慶祝生日。工作人員在兩旁拿着彩色紙牌,生日蛋糕被送上。噢,慢着!生日的,原來是──婆婆。兒孫滿堂來為她賀壽就真! 沒多久,我們的斬穫也上桌了。大大條鯛魚,烹調方法任選。我們決定半尾刺身,半尾鹽燒,再拆碎肉做雜炊。結果?個人認為,刺身極鮮甜,鹽燒略嫌魚肉太老,都怪自己貪心,大魚,素來難控制火候。下一次,大魚作刺身,小魚用來燒或炸,才是兩全其美。(日本行/二)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抹茶1899」座落在「ホテル龍名館御茶之水本店」。就是這幢又漂亮又有個性的建築物,把我的腳步留住。 仰頭望見它的落地玻璃窗和型格裝修,誰又想到,117年前,它不過是一所優雅而低調的小旅館。一天又一天,很認真的經營着,為疲累的趕路人,提供一個歇腳處。一泊兩食,準備好骨子但不奢華的懷石料理。一個晚上能招待的客人不多,只有12個房間。然後,晃眼已是百年身,小旅館彷彿變了無人不知的地標。 直至兩年前,小旅館翻新重建,氣派時尚了,但只有9個房間,貴精不貴多的個性,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走進大堂,旋即感受到那度教人心安的磁場。房號都是茶葉的名字:松、櫻、百合、菊、牡丹……門牌是茶壺形的小鐵牌,刻有代表龍名館的飛龍及茶葉樹的剪影。客房內是莊嚴而古典的和式格局,備有重甸甸的陶器風呂。還有房客共用的圖書館和休息室,讓風塵僕僕的過客,等待入住之際還可以先洗一個澡,或翻上兩頁書。 新進駐的「抹茶1899」,彷彿成了新與舊的唯一連繫,令人記得御茶之水的歷史來由。何解?記得許久以前,我問,東京的御茶之水,名字很漂亮,怎麼來的?有人說,相傳江戶時代,德川幕府的德川將軍最愛用這兒的泉水來沖茶,因此就有了御茶之水之名。嗯,聽上去蠻詩意的。然而,我一直不知道,將軍用泉水,沖了甚麼茶。直至這天,謎底揭開,御茶之水的茶,就是指抹茶。 日本人對抹茶的鍾愛,跨越時代。今天我眼前的餐牌,甚至是清一色的抹茶料理。煮物、燒物、沙律、前菜、主食、甜品等,都有自家製的抹茶作素材。而我,卻被那一式9款的抹茶手工啤酒吸引,來一杯晶瑩剔透的翠綠色,一啖一啖緩緩喝下肚,發思古之幽情。(日本行/一)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用腐皮取代豬肉做日式餃子,用高湯和梅子做苦瓜蒸蛋,用黑芝麻和麻油來搓飯團,用西蘭花、洋蔥、豆腐、昆布、磨菇、甘筍和西芹熬出來的小米粥,比真肉醬更好味的素肉醬炒飯,還有喻意感謝的「番茄花便當」......如果,有個靚仔天天花心機給你做這些有機美味,令人生來一次洗牌,重新整頓先後優次,真是「 飯應」。 不吃蔬菜的乾物女,遇上只吃素的男同志,一段比愛情更親密互信的關係,想說的是,最硬最苦的東西,例如苦瓜,或者西蘭花莖,做成料理之後,往往最有營養。一物全體,除了不浪費,更重要的是,苦的甜的,都一併吃下,就是人生。不如意的,把它「哽了」,「消化了」,人,從此就長大了。 但是,這些道理,不會來得硬橋硬馬,而是輕鬆、細緻而溫柔。真希對蔬菜的厭惡,以及工作先於吃飯的陋習,因為渚的便當,改變了。渚對亡兄的內疚,因為有真希的陪伴,面對了。真希跟爸爸的心結,因為渚跟她一起上路,化解了。當年老爸毅然辭職,由零開始開辦有機農場,明知難做,但就是為了讓女兒看到,多難做都要做好,沒說出口的辛酸,在渚跟他一起切切煮煮中,還有二人那張儼如小粉絲跟偶像的合照中,也化作笑談了。 人生,總有苦的時候。但苦中,總有甜。Bittersweet的食物,最有層次。Bittersweet的時刻,才最真實,也最有機。《苦‧甜滋味》看得人好舒服,上月在日本上映,今個月,終於來到香港。 題外話,話說某次,小女子忽發奇想,把甘筍磨蓉跟蒜粒一起爆香,拿來炒飯。家母旁觀,直言「唔知似咩」,豈料一啖飯入口,鮮甜到不得了,頻呼好吃。如今,我在銀幕上看見渚那碟素肉醬飯,只覺吾道不孤,暗喜偷笑。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上回提要Plate Culture的參加者,把自己的家開放給陌生人來作食客。屋主親自操刀當廚師,施展渾身解數饗眾。概念太吸引,我們決定拉大隊試一試。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有咁遠去咁遠,千山萬水來到東涌,再走了廿分鐘,到了。 第一眼,老實說,有少許失望。事關,那不是某人的家,根本就是一家食肆。感覺就像,我們明明想找尋常人家的Airbnb,但某商營賓館或酒店,卻漁翁撒網在Airbnb上招生意,我們又傻傻的上釣了。 不過,沒多久,失望被連連驚喜取代。因為,以葡萄牙殖民地菜為主題的八道菜,實在好味。通識題:葡萄牙有甚麼殖民地?一枱人,個個死讀書,異口同聲:咪......澳門囉。只有專修「發展研究」的朋友秒答:還有安哥拉、果阿。 酒紅色的燴豬肉,用紅酒和大量肉桂粉來煮,味道很刺激,鹹甜酸香夾雜,也很惹味,原來是安哥拉地道菜。香料椰汁雞心黑豆,用來餸焗得香脆的麵包,是果阿菜。是夜也有在澳門常吃的非洲雞,但味道跟以往吃過的不一樣。不辣,卻有很重的牛油及花生味,濃而香,又不會膩,因為混入了大量香葉和香料。所有香料都是原棵入貨,再用人手磨碎的。 而我最欣賞的,是那貌似忌廉焗馬介休的頭盤。把薯仔、黑橄欖、乾鱈魚、青椒、雞蛋、忌廉放在一起焗。外面金黃香脆,內裡鹹香流心,吃完兩大碗,已飽了一半。還有那茄汁香辣紅腰豆,加入了大量新鮮番茄、香料和辣肉腸,作為頭盤,很是開胃。如果配上一瓶靚紅酒,不得了。 聞說,老闆的最強項,還不是葡菜,而是伊朗菜。他自傲地說,自己是全港唯一被伊朗駐港領事館認可的伊朗食肆。又是通識題時間:伊朗菜,有何特色?有機會,再去一試。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近年朋友聚會,都不愛外出用膳。貴、趕、難吃、舟車勞頓。最好去那一位的家,像外國人般pot luck dinner,屋主煮個飯,煲個湯,客人一人帶一個餸,坐足一晚,慢慢傾。不過,前提是,至少要有人有個像樣的「竇」,供大家落腳。現代蝸居,屁股貼着梳化,伸長腳趾公己可以開電視,咪玩啦。 但環顧四周,不才的是我們,擁有溫馨斗室可以招呼客人的人,又好像多的是。如果,這些陌生人,願意開放自己的家,你說多好?又如果,屋主還會變身廚師,為你煮好三、五、七道菜,可能是簡簡單單的住家飯,或者悉心設計的餐單,甚至只有屋主才知道的家傳食譜,就太完美了。 客人登堂入室,不但可以八卦一下各家各戶的家居氣氛,又可以跟屋主互動一下。食物是世上最易讓人打開話題的切入點,願意大開中門歡迎陌生人的,個性必然熱情好客,這樣的朋友,值得交。當然,不想寒暄的話,客人自顧自聊一晚,亦無不可。 從屋主的角度看,我會想像,他們必定是愛煮之人,然而家裡人不多,可能只是夫婦倆,或者獨居,定期有客人到訪,正好為自己的興趣與絕技找到用武之地。算是私房菜,但又不是很商業化的營運,反而更像昔日多個人多雙筷的社區互助。無飯吃,去鄰居處吃。家人無電視,小孩子擠在唯一有電視的家庭裡看。如今,有人需要一個聚會的竇,自己就讓出地方。 這種運作方式,其實也像近年應運而生的Uber或Airbnb。算不上是大生意,只是把自己擁有的,能做到的,在社區中分享,收回一個合理價錢。這樣的一個平台,比起貨銀兩訖的交易,多了一點人味。而那個讓人到別人家裡包場吃住家飯的平台,叫Plate Culture。帶著無限好奇,我們去試了第一次。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天堂與地獄,只差一線。 從小到大,對七重天都有很多幻想。聞說,西方七重天堂之中的第七重,是至善之地。究竟是甚麼境界?小時候,搞不懂。沒聽過七層的天堂,反而聽過十八層地獄。長輩說,如果小孩子不聽話,統統被打落那裡。然後,虎豹別墅內那些很得人驚的壁畫,就是恐怖故事的伴奏,就連別墅的主人,都有個像聊齋人物般的名字──胡仙。似層層。 於是,當得知有家「七重天餐廳」,很好奇想去。但刻意去,又好像很無聊。結果,許多年後,去過好幾次。好話唔好聽,總是因為出席白事,近水樓臺,就去附近的「七重天」醫肚。心想,如此一家餐廳,在大酒店附近,如果,先人仙遊,真的就這樣登上至善之天堂,不用下地獄,在世的後輩也別無所求了。後來又發現,「七重天」不但是餐廳,更是山頂豪宅,售價是天文數字,月租十多廿萬閒閒地。回心一想,其實北角的大酒店,也是殯儀館中的豪宅了,不是嗎? 但其實,如果生活總走不出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的定律,「七重天餐廳」要惠及的,又真的不是堅離地的達官貴人,而是凡夫俗子如你我。北角的一家,擺明車馬是賣大件夾抵食的港式平民西餐。炮台山那家,雖然是粉藍配白模仿台灣咖啡店的格局,但看真點,氣質仍舊香港得很。年輕食客為主,食物夠分量,也不趕客。舒服輕鬆,聊足幾粒鐘。原來,要鯨吞一塊比自己的包包臉還要闊大的黑毛豬或西冷扒,無咩難度。 青春不再的,可以去銅鑼灣的七重天酒吧。同一名字,遍地開花,還不肯定是否同一個老闆。不打緊,浮一大白,腦袋飄飄然,感覺也像早登極樂就是。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我認,去看《潮拜築地:魚味無窮》,理由很膚淺,因為愛吃魚。築地遷址在即,去看這齣花了十六個月去拍,以600小時毛片剪成的紀錄片,心理上是個莊嚴的告別。豈料看罷,思考的,又豈止「吃」這麼簡單。 做生意,講關係,中國人最懂。朝中有人好辦事,質素低點,價錢高點,銷售手法卑劣點,疏通疏通,識人,好過識做生意,這就是敝國的核心價值。 但日本人,同樣講關係。這個字,在電影中出現不下十數次。但它講的,不是中國人口中的關係,反而可以被理解成更浪漫的——聯繫(connection)。 把自己的專長,聯繫到食客的感官,是使命。漁夫、批發商、中間批發商、餐廳、廚師,每個人都用自己的專長,去連結生產線。把對自己專業的愛,一站接一站傳下去。由築地開始,直至客人把魚吃進肚裡為止。 中間批發商說,自己看不上的,也不賣給別人。壽司師傅說,刀功,不妥協一毫米,不然之後就會妥協兩毫米。日本人聞名於世的執著以及無可救藥的完美主義,被發揮至極致。賣東西,考量的,是甚麼對顧客最好,而不是自己賺了多少錢。這種素養,源自歷史,傳統,但其實也是最基本的人文關懷,不知何故,今時今日在世上已變得太罕有。 中國人建立關係,是為了以劣幣驅逐良幣。關係是手段,不勞而獲是目的。日本人,反過來,自我要求是手段,跟顧客建立長長久久的聯繫,才是目的。每一個被訪者,都不約而同說,築地裡的每一人,都是「共生」的。因為「共生」的理念,我們堅堅實實走過了八十年。 諷刺的是,其實很多日本人的傳統情操,都源於中國。而香港,作為中國一部分,又是日本文化的忠實粉絲,又在往哪個方向走?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暑期通識班結束,習慣完結每個課程時,都跟同學吃點東西。食物是最容易令人放鬆的工具。吃吃笑笑,人一旦高興起來,說句話都輕鬆點。臨別分享一下感想,拍張紀念照,如此這般為一個共同學習經歷劃上句號,感覺很美好。 吃甚麼,視乎同學組合。女生較多的時候,各式古靈精怪零食最受歡迎。遇上發育時期的高中生,一整個至尊薄餅套餐也不夠分。今屆,碰巧班上好幾位同學,對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有興趣,兼且兩周後就是中秋節,我忽發奇想,不如,一起吃月餅! 傳統月餅太大件,學生哥又通常怕肥,於是我找來樂善堂的迷你月餅。新鮮烘焙、人手製、不含防腐劑,還可以做善事。最重要是,相對傳統的蓮蓉和蛋黃口味,奶黃、綠茶和竹炭芝麻,更能吸引十來歲的後生仔女。 個人認為,味道最特別的,是竹炭芝麻。有趣的吃法,是把它放入焗爐焗熱,皮脆餡軟,原理有點像心太軟蛋糕。熱辣辣的月餅,配上冰凍雪糕,就真的跟心太軟看齊了。雪糕,要選,我選白飯味的,中間還藏著原粒米飯。芝麻的甘香配搭白飯的清雅,一絕。 不過,課室裡難以變出諸多花款。簡簡單單冷藏後吃也是另一種味道。奶黃味有點像小時候吃得多的千層糕。綠茶則跟像用來餸日式抹茶的和菓子味道相似。如此想來,如果不是月餅,同樣的做法,不一樣的賣相,也可以變出其他甜點。 同學們說,月餅愈來愈多新款,其實過節也不一定要遵守甚麼形式。最重要是,人月團圓就好。齊人,最緊要。對對對,在大家太快長大之前,我偷偷拍下課堂上的點滴。照片out focus了。不打緊,是大家手舞足蹈的興奮證明。上課,跟過節一樣,齊人就好。 《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寫劇本,像織布,一字一句,織織復織織,胡言亂語心思交瘁,仍未帶出合意字。一個腦閉塞的人,甚麼都做得出,包括整餅。 記得在拙欄提過,一直愛吃白玉。白玉是甚麼?就是宇治金時或抹茶紅豆旁邊伴著貌似湯圓的東西。分別是,白玉沒有餡,又不甜,比湯圓稍稍軟身一點。 每次心情不好或思潮不順,就心思思想吃白玉。但是,歷年來,走遍港九新界的日式超市,就是找不到現成白玉。連抹茶雪糕專賣店,都不單售白玉。於是,這天,把心一橫,買包白玉粉,在家自己開! 開粉的唯一技巧,就是專注。把粉倒進大碗內,把水壺懸在半空,然後用最溫柔的節奏,打著圈把水慢慢注入碗內。放下碗,開始攪拌,不出一分鐘,已開成米漿,弊傢伙,水太多,過火了。 唯有反過來,慢慢再添粉,一次,攪好,再放,兩次、三次,粉團漸變泥膠狀,半軟不硬的,就差不多了。把粉團一小塊一小塊窩在手心,搓成圓粒,放在盤上,排列得整齊可愛,然後一顆一顆,魚貫放入煲好的滾水內,放空心情,默想兩分鐘,撈起,過了冰水,就成了晶瑩雪白的白玉。 打開雪櫃,拿出高知縣煎茶雪糕,反轉放在白磁碟上。淡綠小山丘周圍是雪白的寶貝,放好細看,白玉喧賓奪主了。都怪自己實在貪心,搓出珍寶巨型號。大口大口連着雪糕吃,煎茶比抹茶味道更清雅,一下一下嚼着煙煙韌韌的白玉,雪糕也慢慢在口中溶化,煩惱的心,不覺靜了下來。 動不了腦,就動手。由煮到吃,皆可陶冶性情。半小時後,重返電腦前,在鍵盤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剛才勉強成文的兩頁紙,變出了十頁,第一至三場戲,終於看見了雛型。 黃明樂~《港孩》作者。從AO到Freelancer,不愛搵食,只愛找吃。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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